阿末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纹路,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她越来越看不懂身边的人,陈家屋檐下的空气里,总飘着背叛和算计的味道,那些背过身去的窃窃私语,比刀子还磨人。
陈飞又提了孩子,语气里带着他惯有的理所当然,可阿末只觉得反胃。她不是没偷偷想过,要是真有个孩子会怎么样?或许能焐热一点这凉透的日子?可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陈飞那张漠然的脸掐灭了。她骗不了自己,跟这样的人,连孩子的眉眼,都描摹不出半分暖意。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飞沉沉的呼吸声,指尖攥得发白。这场戏,她实在演不下去了。
指尖抠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阿末猛地坐起身,胸腔里的郁气翻涌着,几乎要顶破喉咙。
她再不想对着陈飞那张虚伪的脸,不想听陈家姐妹假意的寒暄,不想在这满是算计的屋檐下,多待哪怕一秒。
阿末摸黑摸到衣柜,指尖触到冰凉的柜门,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里面的衣服不多,大多是她来时带的旧物,没沾染多少这里的烟火气,倒也干净。她动作极轻,生怕惊动了身侧的人,将衣服一件件往早就藏好的帆布包里塞,料子摩擦的细碎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帆布包的带子勒着手心,沉甸甸的,却不是衣物的重量,是她攒了许久的决心。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头那个小小的孩子玩偶,月光下,玩偶的笑脸显得有些模糊。阿末抬手,轻轻将它塞进包的最里层,像是藏起了那个还没来得及发芽,就已经彻底枯萎的念头,但是还是想祈求想看看有孩子都画面。
阿末躺下睡着了,梦里她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孩,画面一转,她有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腹部的坠痛一阵紧过一阵,疼得她浑身冒冷汗。没穿衣服的窘迫像一张网,勒得她喘不过气。陈家姐妹和嫂子就站在旁边,交头接耳,眼神里的打量和嘲弄,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皮肤上。她想骂,想把这些人都赶出去,可疼意攥着她的喉咙,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她死死盯着天花板,心里把陈飞的名字咒了千万遍,是这个男人,把她推进了这难堪的境地。
被推进产房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疼。再睁眼,是逼仄的出租屋,墙壁泛黄,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孩子的哭声细弱,她手忙脚乱地去抱,却连姿势都不对。陈飞皱着眉站在旁边,嫌她笨手笨脚,几句口角下来,他竟一把抱起刚出生七天的孩子,摔门而去。
阿末瘫在床上,伤口被扯得生疼,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耳边还响着他那句狠话:“我就是要把你在意的东西都拿走,看你怎么办。”她蜷着身子,心里存着最后一丝侥幸,那是他的孩子,总不会亏待吧。
这一夜,漫长得像没有尽头。
天刚蒙蒙亮,门被一脚踹开,陈飞把孩子扔到她身边。阿末撑着身子去看,孩子白嫩的小脸被蚊子叮得满是红包,肿得发亮,哭声都哑了。那一刻,阿末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她看着陈飞转身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连畜生都不如。
她自己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哪里懂得照顾孩子。月子里,顿顿都是寡淡的白水煮面,饿得她心口发慌,更别说有什么乳汁。
陈飞煤气罐姐来过几次,总爱和陈飞凑在门口低语,那些话飘进她耳朵里,尽是些“没发育好”“喂不了奶”的闲言碎语。他们不敢明着说她,便用这些话,把她贬低得一无是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喝着廉价的牛奶,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满月,娇兰和元正来了,脸上堆着笑,说要抱孩子去满月酒,让亲戚们都看看。阿末鬼迷心窍地信了。可六个小时过去,孩子被抱回来时,已经哭晕了过去,小脸憋得青紫。他们拦着她,不让她追出去,那一刻,阿末彻底醒了。
原来陈飞,陈家的人,还有娇兰和元正,都在围着她转,都在比谁更狠,谁能把她往绝路上推得更远。他们以为她年纪小,以为她好欺负,以为她是任人摆布的傻子。
阿末抱着昏沉的孩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恨意像野火,在她心底烧得噼啪作响。
趁她病,要她命是吗?
她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淬了毒的光。
等着吧。
今日所受的屈辱,他日,她阿末必定百倍千倍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