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抬手“只是皇帝别忘了,瓜尔佳氏最后说了什么。”
皇帝脸色一沉“太后放心,待皇后恢复,朕会亲自问话,让菀妃给一个交代!”
或许皇帝是真的宠爱甄嬛,但中宫尊位轻易不可动。
如今的他,显然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太后微微点头,跟着又转头看向弘昭“两个孩子怕是吓坏了,淑妃,你先带着他们去承乾宫吧。”
“不,皇祖母,皇额娘是因为孙儿才受了这么大的伤,孙儿定要看着皇额娘无事!”
太后闻言轻叹一声“也罢,那就让七阿哥先回去吧,这孩子定是吓坏了。”
安陵容转头看向自己另一侧的弘珺,这会儿对方有些愣愣的看着地面。
倒是瞧得安陵容心疼不已。
伸手摸了摸弘珺的头,叫了容佩来,送弘珺先回永和宫。
这事儿中也得告诉沈眉庄一声。
容佩应声离去,安陵容这才领着弘昭一道,与太后和皇帝一道进了弘昭的屋子。
寝殿中皇后肩膀处的刀还未拔出来。
罗瑞此刻却已经满头大汗,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
皇帝和太后各自坐下,安陵容独自一人进了寝殿。
见罗瑞如此,疑惑开口道“罗太医,如何?不是说会失血过多,怎的还未拔刀?”
罗瑞抬袖抹了一把汗“淑妃娘娘,这刀太深,如果就这般拔出来,必然会大出血,微臣已经让人去太医院取清凝血散来,此物止血效用极佳,非得有此药在侧,微臣才敢动手。”
安陵容闻言默默一瞬,转头瞧见殿中只有剪秋在侧,忍不住开口道“皇后娘娘福泽绵长,定会无恙吧。”
罗瑞一冷,转瞬反应过来“请淑妃娘娘放心,微臣定会拼尽一身医术,替皇后娘娘医治。”
安陵容微微点头,却也不打算再出去。
皇后为自己的孩子成了这般模样,自己又怎能不亲自看着?
只是…
瓜尔佳文鸳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
莫非菀妃告诉她实情,什么实情?
莫非是柳砚在瓜尔佳鄂敏一事中,上奏一事?
所以她才想要害弘昭报复?
甄嬛,真是好本事。
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双手似无意识一般,紧紧握拳。
想必甄嬛身边,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是自私的。
“如果看不清前路,但死期又到了眼前,想必再要买通,还是简单的多的,脑中默默想着这些想法,安陵容目光定定,落在宜修的后背上。”
想不到……
想不到皇后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孩子,做到如今这样的程度。
“这句话,她已经在心中默念过数次,但仍旧无法彻底掩盖自己的震惊,罢了罢了,所谓前尘往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皇后能做到这个地步,自己就这样放下心中的芥蒂,又算得了什么呢?
脑中默默想着这些事,罗瑞的徒弟已经拿了清凝血散回来。
安陵容亲自上前,同剪秋一道,给皇后褪去外衣,又盖了一层薄纱在身上,转身正要让罗瑞上前,却又神色一顿。
“罗太医,你拔刀之后,本宫来给皇后娘娘上药,不知可行?”
罗瑞明白安陵容的意思。
皇后是中宫,太医是外男,自然应该避讳一二。
思索片刻又道“淑妃娘娘,上药并非难事,娘娘愿意代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拔刀之后,娘娘要立刻上前,切不可有半分拖延,这…”
“罗太医是担心太过血腥,而本宫怯懦,不能及时上前?”
安陵容摇了摇头“你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因为弘昭才成为这样,本宫岂能犹豫分毫?罗太医立刻动手便是。”
罗瑞这才放心,又仔细叮嘱一番具体该如何做后,这才躬身行了一礼,旋即不再犹豫,大步上前。
叠好一张白色手巾,握住刀柄。
微微定了一口气,而后猛地用力,噗嗤一声,鲜血四溅。
安陵容手中药瓶早已打开。
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迅速与罗瑞换了位置,手中药粉毫不犹豫的朝着伤口撒了下去。
一番动作,原本汹涌的鲜血,立刻便略略止住,前后不过盏茶功夫,便彻底停下,安陵容又照着罗瑞所教,给皇后缠上白布,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接过剪秋递过来的帕子,擦去额头的薄汗“罗太医,这样可以吗?
罗瑞远远瞧了一眼,也只看到一片白布。
“只要皇后娘娘不再流血,想来定是无碍的,只是这天气马上已然热起来,伤口处却不能沾水,一切还需多多谨慎些才是。”
“嗯,本宫知道了,你去回禀了皇上和太后,皇后娘娘这里,自有本宫守着。”
“是。”
罗瑞躬身下去,安陵容扶着床沿坐下,定定的看了宜修一眼,“此刻对方虽然依旧在昏迷中,都能看出满脸的痛苦之色。”
宜修在阿哥所弘昭屋里躺了一夜,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无奈,只能让人抬着,送回了景仁宫,如此也方便照顾,安陵容则是衣不解带,跟着到了景仁宫。”
一切事情,都亲力亲为,不必旁人协助。
……
‘哗啦啦’,骤雨不歇,天气很凉。
屋中床上,躺着个小小的人儿,宜修满面急切的坐在床沿“剪秋,为何府医还没到?”
“侧福晋别急,奴婢这就再去催催!”
宜修目光转向床上的孩子,泪眼滚滚落下“都是额娘无用…”
“孩子双目紧闭,却不能给她任何回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宜修目光却从没从孩子身上移开分毫。”
“可眼前的孩子,脸色却愈发的苍白起来,宜修瞧着孩子如此异常阿模样,心中顿时一紧。”
伸手握住孩子的手“晖儿,晖儿?”
“可话音刚落,却立刻觉出几分怪异来,孩子的手,为何这般的凉?神色一紧,不知想到什么。”
宜修微微颤抖的手抬起,放于孩子鼻下,片刻,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
紧接着,宜修身着一件单衣,抱着孩子,便冲入瓢泼大雨之中。
一边走一边念念不停。
“弘晖,晖儿,你别急,额娘这就带你去找府医,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宜修出了门,身后几个婢女这才反应过来,一路呼喊着追出远门,却早已不见了宜修的身影。”
“可哪就能如此放弃?几人商量两句,便兵分几路,各自寻找,宜修抱着孩子,不过片刻,身上早已经湿透。”
她虽然没觉得怎么样,但身子却已经抵抗不住。
脚步跌跌撞撞,愈发的虚浮。
“如此漫无目的的行走了半盏茶,宜修一声惊呼,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到,扑通摔倒在地。”
怀中的孩子顺着滚落,却让那宜修神色立刻添上几分狰狞。
“弘晖,弘晖…”
手脚并用之下,原本只是湿透的衣裳,立刻被污泥沾满,宜修爬到孩子身边,一把将孩子搂入怀中。
“弘晖,弘晖…”
几声喃喃,宜修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身后几声侧福晋的呼喊,正缓缓临近。
………
许久,宜修猛然醒转,睁开眼睛,眼前已是熟悉的帐顶,“弘晖!”
一声惊叫,让床边的婢女立刻清醒过来,“侧福晋…”
“剪秋,弘晖呢?弘晖呢?!”
“剪秋眼眶红红,瞧着宜修模样,一时不敢开口应声,宜修见状,再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剪秋一下子扑上前“侧福晋,您高烧刚醒,切不可如此,您的身子为重啊!”
宜修动作硬生生顿住“既如此,那就立刻告诉我,弘晖现在何处?”
剪秋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滚滚落下“侧福晋,大阿哥…大阿哥已经去了…”
“胡说,你胡说!”
宜修一把推开剪秋,赤着脚便冲下了床“不可能,不可能,弘晖,弘晖你在哪?…”
如此激动之下,刚刚迈出几步,便又身子一软,重重栽倒在地。
………
床前。
一男一女分坐两边。
宜修半靠在枕上“妾身身子不适,不能给王爷福晋请安,还请王爷,姐姐恕罪。”
“罢了,弘晖刚去,我知道你定是心中悲痛些许虚礼,又何须在意?”
“多谢王爷。”
男子话落,一边女子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宜修,哎…弘晖早去,我与王爷也心中悲痛,只是府中一切,都离不得你,你要好好修养身子,尽早恢复才是。”
宜修目中闪过一丝怪异之色“是,多谢姐姐提点。”
“今日来,确实还有一事,要告诉你。”
宜修不解抬头妾身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前两日柔筞身子不适,叫了府医来一瞧,才发现,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我想着,你是柔筞的亲妹妹,再没有谁,能比你更好的照顾柔筞。”
宜修闻言一愣,立刻低下了头去。
前两日?
弘晖便是两日前的夜间去的。
“所以,那日府医迟迟不来,全是因为在柔筞院子里的缘故?一时宜修心中恨的发狂,目中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要我照顾?好啊,那我必得好好照顾照顾她才是。
又抬头道“是,请王爷放心,待妾身身子好转,自会去福晋院中“好好”照顾福晋胎像。”
柔筞闻听后,立刻一把握住宜修的手,似乎很是惊喜的开口道“真的吗?宜修,这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宜修摇了摇头“怎么会?姐姐如今有孕,妾身做妹妹的,自然应该在旁侍奉,又岂会觉得为难呢?”
“如此就好,那你好生歇着,我们就先走了。”
柔筞起身,握住王爷的手,两人笑着缓步出去,一副恩爱至极的模样。
宜修瞧着两人的背影离去,只觉得嗓子中涌起一股腥甜。
“却硬生生忍着,咽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生气下去,否则,岂不是让那贱人,平白看了自己的笑话?”
………
眼前再转,房中柔筞痛呼声从未断绝,正是她分娩之日。
宜修与王爷分坐两侧,一人急切,一人平静,许久,王爷转头“宜修,你进去看看,里头到底怎么回事!”
宜修并不在意对方的区别对待,闻言立刻起身“是,还请爷稍安勿躁,妾身立刻就去查看。”
话落转身进了产房,里头却是一副怪异景象。
除了痛呼不停地柔筞,房中便只剩下两个稳婆。
“柔筞的婢女,不知道都去了何处,稳婆坐在一侧,任由柔筞痛呼,却无一人上前查看。”
待瞧见宜修进门,才各自起身“给侧福晋请安,宜修摆了摆手“罢了,福晋如何了?”
其中一个稳婆笑意盈盈的迎上来“侧福晋,没多久了,左不过盏茶功夫,就能有结果了。”
宜修略一颔首,也不在意此刻柔筞满身都是汗,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姐姐。”
柔筞听得声音,转头看到宜修,眼中爆发出一阵希望,稳婆虽然不理她,却也不曾被她发现,会时不时的安抚两句。
此刻柔筞见了宜修,却仍将对方当做亲姐妹一般。
“宜修,王爷呢,你快让王爷进来,我要见他!”
宜修抬手将柔筞按了下去“姐姐说什么呢?产房之地,岂是王爷能进的?”
“不,王爷说过,不管发生什么,都是要陪着我的,你去,你去告诉他一声,我想见他,他一定会来的。”
宜修一声凉凉笑意“姐姐,我都不知,你是这般的蠢,到底是怎么坐上这嫡福晋之位的,不对我怎会不知呢?你靠的,自然是你这副狐媚的长相。”
柔筞一愣,连腹中痛楚似乎都小了许多。
“宜修,你说什么?说什么?我说你蠢呐!宜修冷笑连连,事到如今,竟还想着要见王爷一面,你说你不是蠢,是什么?”
“宜修…”
“不怕你知道,你腹中孩子早已是个死胎了,今日生产,也必定是一尸两命,绝不可能有什么别的结果。”
“你说什么?你不怕王爷知道?…”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宜修打断“你不必想着要将此事告知王爷,这些日子我手中掌握了许多你额娘曾经做下的好事证据,你若不安安分分的到阴曹地府走一遭,那我就只能让你额娘,下去陪你了。”
话到此处,宜修理了理一副下摆,又道“你也不必想着王爷会为了你,救你额娘一命,你额娘那些脏事,你自己也是一清二楚的。”
“族中适龄,能进王府的,也唯有你我二人,你如今必死无疑,你说德妃娘娘,会不会为了你,为了你额娘,让王爷对我做什么呢?”
“柔筞听着宜修这些话,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并非什么聪慧人,日日醉心情爱的,又能有几分真本事?”
“宜修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她相信了这些。最终为了她额娘的性命,也不得不按着宜修安排,说出我只有宜修一个亲妹妹,这样的话。”
……
延禧宫
“甄嬛跪在地上,皇帝独坐上首,两人神色都很是不好看,殿中气氛更是僵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许久,甄嬛似是有些跪不住,挪了挪膝盖,终于柔声开了口。
“皇上,不知臣妾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言,切莫让臣妾一头雾水,否则便是有什么误会,也定要说不清了。”
皇帝的声音有些发冷“瓜尔佳氏死了,此事莞妃可知?”
“此事在后宫之中闹的沸沸扬扬,臣妾知晓。”
甄嬛立时应了一声,又道“瓜尔佳氏是臣妾宫里的人,她本该被禁足,是臣妾没能让人看好她,才让她做出这样伤害皇后娘娘,惊吓六阿哥的杀头之事,一切都是臣妾不慎,还请皇上降罪。”
“妃位掌一宫事,自然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如莞妃此言,朕确实该责罚责罚你才是。”
“皇上,臣妾甘领责罚,只要皇后娘娘早日康复,臣妾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甄嬛的声音仍旧坚定,可皇帝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若只是如此,朕治你个御下不严之罪,也不算冤枉了你,可莞妃可知瓜尔佳氏自裁之前,说了什么?”
甄嬛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下。
但面上仍旧不露分毫“皇上恕罪,当时臣妾并不在侧,不知晓瓜尔佳氏说过什么。”
“瓜尔佳氏说,是你告知了她,鄂敏之事,乃是柳砚从中多番上奏,才让朕从中彻查,所以,她才想要杀了弘昭,给她瓜尔佳氏一族报仇。”
“莞妃,朕倒是不知,你如此心思深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最后一句怒喝声,直让甄嬛脸色发白。
只是今日情状,从她在养心殿外引着瓜尔佳文鸳往前朝想时,便早有所料,此刻更不可能有任何破绽显露了。
一磕到底,甄嬛的声音复又响起“皇上息怒,瓜尔佳氏这话,纯属无稽之谈,臣妾久居深宫,从哪里得知什么参奏,什么彻查?”
这定是瓜尔佳氏不满臣妾不愿意替她父亲开口求情,才会刻意如此说呀,求皇上明鉴!”
此言出口,皇帝果然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嬛再抬头,两行清泪已然落下“皇上,此事臣妾本不打算说,只是今日皇上此言,实在是骇人听闻,臣妾才不得不讲,若有什么错处,还请皇上恕罪…”
“不必犹豫,你且直言便是!”
皇帝显然有些不耐,却仍旧耐着性子应了一句。
甄嬛捏着手中的帕子,掖了掖眼角的垂泪“皇上,瓜尔佳鄂敏一事,乃是皇上顾念臣妾父亲被人陷害,顾念胧月和九阿哥,顾念臣妾与皇上多年情分,才下旨彻查...”
“这话甫一出口,就让皇帝神色一愣,可不正是如此?彻查鄂敏的事,最先开始不就是为了甄远道平反?”
只是不及他多想,甄嬛的声音便复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