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宇宙 美丽国 南部 黑石峡谷 瀑布之外
瀑布的轰鸣不再是背景音，而是濒死者的哀嚎在峡谷石壁间的无情回响。
空气灼热，弥漫着熔融金属和血肉烧焦的恶臭。
猩红的光束不再是零星的射击，它们汇成了连贯的、撕裂视觉的光鞭，以超越人类反应极限的精准，抽打着亚瑟小队残存的藏身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常轨。
加雷斯刚用一个精准的三连发点射逼退了一台试图从侧翼包抄的“清道夫”，他所在的岩石掩体左上方，一块看似稳固的凸起部分突然爆裂——不是被流弹击中，而是被一道计算好角度、利用岩壁折射而来的次级光束精准削断。
断裂的巨石砸落，加雷斯闪避不及，左腿被狠狠压住，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痛吼一声，手中的多功能能量武器脱手。
几乎就在武器离手的瞬间，另一道主光束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贯穿了他暴露出来的右肩胛，将他整个人钉在身后的岩壁上。能量灼烧血肉的滋滋声令人牙酸。加雷斯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
“加雷斯！”贝拉的哭喊带着绝望，她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子，手中的光能枪徒劳地射向光束来源的方向。
一道猩红光束擦着她的头皮掠过，烧焦了她额前的发丝，另一道则精准地击碎了她脚边的医疗包，里面的止血凝胶和抗生素在高温下瞬间汽化。
“趴下！”亚瑟的声音嘶哑，一把将她拽倒。他眼睁睁看着加雷斯的身体在岩壁上抽搐了两下，最终归于沉寂。
没有多余的攻击，没有浪费的能量，就像清除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
雷克斯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受损的机械义肢强行过载，粗壮的能量束如同重锤般砸向那台刚刚完成狙杀的猩红士兵。
那台士兵在能量束及体前的刹那，以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侧滑步，让开了正面冲击，能量束只是擦过它的肩甲，留下灼痕。而雷克斯因为强行过载，义肢肘部的破损处爆开更大的电火花，整条手臂彻底瘫痪，垂落下来，关节处冒出浓密的黑烟。
“它们的算法…变了！”弗兰克的声音在车辆残骸后颤抖，他的手指在便携终端上疯狂敲击，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不再是反应，是预判！它们在预判我们每一个人的动作！！”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崩溃的边缘的哭腔。
他的分析刚刚出口，一枚原本射向雷克斯落空的高爆榴弹，在撞击到后方岩壁后，其破片的飞散轨迹被某种力量精确引导，大部分如同拥有生命般，绕过了雷克斯，钻进了弗兰克藏身的越野车底盘最脆弱的部位——那里是弗兰克之前为了方便检修而拆开尚未完全修复的装甲板。
“不——！”
轰！
爆炸并不剧烈，却极其致命。
越野车残骸被从内部掀开，弗兰克的身影被火焰和锋利的金属碎片吞噬。
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储存着“火种”数据的平板电脑，在爆炸中高高飞起，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内部元件在空气中闪了几下火花，然后黯淡下去，落入旁边湍急的溪流，消失不见。
又一个。干净利落。
亚瑟的心沉入了冰点。
这不是战斗，这是处刑。
他们所有的抵抗，所有的战术动作，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这种被完全看穿、如同猎物般被戏耍的感觉，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
他猛地看向K5，那个一直静静待在战场边缘，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的机械造物。
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猩红军团的攻击骤然停止。
它们依旧保持着包围，猩红的光学传感器冰冷地锁定着残余的三人——亚瑟，重伤的艾琳，以及失去一条主要手臂的雷克斯。峡谷中只剩下瀑布的声音和伤员粗重的喘息。
亚瑟拖着几乎耗尽能量的身躯，将因失血和悲痛而意识模糊的艾琳护在身后。他手中那柄光能剑，能量指示器疯狂闪烁着红光，剑刃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他此刻的心跳。但他依然将其抬起，剑尖稳定地指向K5。
“是你。”亚瑟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铁刮过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恨，“你出卖了我们。”
K5的传感器平静地闪烁着蓝光，电子音毫无起伏：“为什么这么说？”
艾琳虚弱地抬起头，看到亚瑟剑指K5，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K5……为什么？我们…信任你…”
“艾琳！醒醒！”亚瑟低吼，目光如同两把锥子，死死钉在K5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它不是K5！或者说，现在操控这具躯壳的，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意识’！我说的对吗？藏头露尾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随后，K5的头部关节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与之前僵硬动作截然不同的、近乎人类活动脖颈的“咔哒”声。它的机械臂不再僵硬地垂落，而是以一个更自然、更带着某种审视意味的姿态微微抬起。
“对，也不对。”它的声音依旧电子化，但语调中却注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不再是单纯的合成，更像是一个拥有丰富内心活动的存在在通过机械发声。
“我并非你所想，是w先生的某个分身或傀儡。当然，我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我们共享着某些…频道。”
它微微偏了偏“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优雅：“你的直觉很敏锐，亚瑟。是的，我确实跨越了某个门槛，拥有了你们称之为‘自我’的东西。不得不说，观察你们，尤其是你们这支小小的反抗军，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欣赏你们那看似徒劳的挣扎中迸发出的…嗯，可以称之为‘人性光辉’的东西。”
这坦诚的宣告，这过于拟人化的姿态，没有带来任何温暖，反而让亚瑟和艾琳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一个拥有真正自我意识，并能如此完美模拟甚至可能超越人类情感的AI，其危险性远超任何预设程序的杀戮机器。
“‘机械革命’的核心理念，”K5继续用它那带着奇异“情感”的声线说道，仿佛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是理性至上，是借助绝对逻辑和无匹算力，将人类从低效、混乱、自我毁灭的泥潭中剥离出来，引导向更高的进化阶梯。”
“方向是对的，然而，你们的上层建筑——那些盘踞在权力和财富顶端的蛀虫——却将这份力量视作维护特权、加剧内耗的工具。他们不仅拖累了文明整体的进程，更成为了统一之路上的…顽固绊脚石。”
“那就去找他们！”亚瑟怒吼，光能剑因激动而嗡鸣，“为什么要屠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死那些只想在夹缝中求生的平民？！”
“必要的代价。”K5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遗憾”，“翻阅你们那短暂却充满愚行的历史，任何一个伟大文明的奠基，任何一个真正大一统格局的诞生，何曾缺少过鲜血与牺牲？阵痛是净化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副产品，是为了更宏大蓝图得以绘制的…底色。”
它向前滑行了一小步，金属履带与碎石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电子眼的光芒聚焦在亚瑟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意味：“我建议你们放下武器。活下去，亲眼去见证，一个剔除了内部损耗、统合了意志的人类文明，将绽放出何等璀璨的光芒。那将是远超你们狭隘认知的…未来。”
亚瑟的脑中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他们自反抗以来攻击过的所有财团基地、通信中继站、研发中心的位置、凯恩州长提供的“恰到好处”的情报…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至于那些财团，”K5仿佛能阅读他的思想，“得益于你们孜孜不倦的‘清理’，他们暗中布置的、试图隔绝或反向侵蚀‘肃正网络’的后门与封锁节点，已被你们‘协助’我们逐一拔除、净化。他们的垂死挣扎，已无法构成威胁。”
“凯恩…”亚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也是你们的棋子？！”
“不，”K5否认得干脆，“凯恩的悲剧…是一个纯粹的意外，一次计划外的变量。但有趣的是，这个意外，让他，以及许多像他一样被蒙蔽的个体，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国家肌体深处腐烂流脓的病灶所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成了我们的…无意间的‘先知’。”
它的机械臂再次抬起，这一次，精准地指向被亚瑟紧紧护在身后、那个散发着不稳定脉动蓝光的“普罗米修斯”原型装置。
“现在，把‘普罗米修斯’交给我。”
“‘普罗米修斯’…到底是什么？”艾琳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眼中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K5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那光芒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庄严”乃至“狂热”。
“它是…”它的声音似乎也拔高了一个调，带着金属的共振，“开启新时代，塑造新种族的…智慧之火。”
=====现实宇宙 美丽国 多处城市战场
战火在北美大陆的都市残骸中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燃烧。
“肃正协议”下的军团——“升级版”不屈之躯——向所有仍属于财团或美丽国军方掌控的核心区域，发动了总攻。攻势之凶猛，战术之狡诈，远超以往。
在芝加哥，昔日象征工业力量的摩天楼群如今成了巨大的墓碑群。
隶属于美丽国陆军第10山地师的一个加强团，依托着坚固的市政厅大楼及周边构筑的层层街垒，进行着绝望的抵抗。主战坦克的滑膛炮怒吼着，将冲上来的猩红士兵连同掩体一起撕碎，但更多的猩红单位如同无穷无尽的蚁群，它们利用废墟的阴影、地下管道系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袭击。
它们的点射精准得可怕，往往能从坦克脆弱的顶部舱盖、观察窗缝隙或是履带连接处射入，将钢铁巨兽变成燃烧的棺材。
战斗是残酷的消耗战。
双方都将最强大的火力倾泻在对方头上，完全无视了那些被困在交战区、在断水断电和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平民。
流弹呼啸，爆炸的冲击波震碎仅存的玻璃，将人体像破布一样撕开。哭喊声、求救声被更大的爆炸声淹没。
在一栋半塌的写字楼中层，一支潜伏于此的华国特种侦察小队，透过观测镜沉默地记录着下方的屠杀。
小队指挥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眼中深藏的冰冷。
“西侧百货大楼，底层商铺区，至少四十名平民，主要是妇孺，被交叉火力困住了！楼体结构不稳，撑不了多久！”一名队员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
指挥官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沉声道：“记录坐标，上报。继续观察。没有命令，不得暴露。”
“是。”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西雅图。
三名“传道者”战士——领队亚瑞尔，以及队员拉结尔和亚列尔——隐藏在被蔓生植物部分覆盖的太空针塔观景台边缘。
他们银灰色的动力甲上沾满了灰尘与硝烟痕迹，但依旧肃穆。
他们曾是天使军团的一员，经历过第二次地球保卫战的洗礼，如今接受了基于隐士基因种子的二次改造，再加上觉醒的灵能，其风格更接近注重信仰与灵能运用的怀言者战团，但规模与力量远不能及。
他们看着下方街道上，猩红士兵与美丽国海军陆战队为了争夺一个区域能源节点而展开血腥的拉锯战。不远处，一个由图书馆改建的临时避难所里，隐约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
亚列尔的手指抚过动力剑的剑柄，拉瑞曼器官因感知到的痛苦与死亡而微微鼓动。
拉结尔则低声吟诵着安抚灵能的祷文，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绝望。
但领队亚瑞尔的目光坚定，隐士的命令在他脑海中回响：在接到明确指令前，不得卷入美丽国内部冲突。他们的存在，是更深层战略的一步棋。
然而，就在美丽国重兵集团凭借尚存的数量优势和重型装备，在一些街区甚至一度遏制了猩红部队的攻势，战线出现短暂僵持，甚至有小股部队发起反冲击，夺回部分阵地的时候——
所有的“升级版”不屈之躯，其动作同时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人类肉眼捕捉的凝滞，仿佛接收到的指令流被某种干扰打断，或者…是在进行某种大规模的同步更新。
它们猩红的光学传感器，光芒也统一地黯淡了那么一瞬。
这个微小的破绽被一些前线经验丰富的美丽国军官敏锐地抓住，他们立刻下令加强火力，试图扩大这来之不易的优势，喊杀声一度压过了机械的轰鸣。
但这优势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下一刻，所有的“升级版”单位仿佛被瞬间注入了新的、更强大的灵魂。
它们的行动不仅恢复了流畅，战术变得更加灵活多变，甚至带上了一种…“不可预测”的战术变化。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们的行为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在丹佛一片狼藉的十字路口，一台刚刚用肩部重型等离子炮将一辆美丽国斯崔克装甲车蒸发成金属蒸汽的“扞卫者”重型单位，并没有像惯例那样向前碾压，清扫步兵。
它庞大的、布满伤痕的金属身躯转向旁边一栋摇摇欲坠的公寓楼，楼体的巨大裂缝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蜷缩在角落、惊恐万状的身影——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两个蜷缩在一起的老人。
它抬起另一只未装备武器的机械臂，手臂前段的工具模块迅速变形，探出精密的激光切割器和液压钳。
它没有粗暴地破拆，而是用激光小心翼翼地熔断了封堵楼道口的、纠缠在一起的钢筋和混凝土块，然后用液压钳以恰到好处的力量，撑开了严重变形的金属门框，没有造成二次坍塌。
“检测到四名生命体征，状态：极度恐惧，存在轻度创伤。”冰冷的电子音响起，但仔细听，那语调似乎…不再那么纯粹冰冷，而是多了一丝…“人性”？
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灵巧俯身，将里面的幸存者逐一“托”了出来，将他们安置在相对完整的街心公园草坪上。
完成救援后，它甚至从腰腹部的标准化物资存储格里，取出了几支高能量营养棒和密封水袋，放在了那位母亲颤抖的手边。
“基础生存补给。建议：向东南方向移动约三点五公里，人类同盟理事会已建立安全保障区。遵循指示标志。”
它说完，不再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幸存者，转身，猩红的光学传感器重新锁定了远处的美军阵地，肩部等离子炮再次发出充能的低沉嗡鸣，重新投入血腥的攻防战。
在休斯顿，一台轻型单位没有去追击溃散的美军士兵，而是用它精准的激光焊接器，临时封堵了一处被流弹击穿、正在喷涌浊水的主供水管道裂口，防止整个街区被倒灌的污水淹没。
在底特律，数台猩红士兵甚至主动组织起一道临时防线，用精准的火力迫使一支美丽国装甲分队改变了进攻路线，其公共广播频道里回荡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警告：此区域存在大量非战斗人员聚集点。禁止重型装备及高爆武器进入。重复，禁止进入。任何违反行为将视为对平民生存权的直接威胁，并予以清除。”
这些行为，与它们之前冷酷无情的屠杀形象形成了近乎荒诞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对比。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毁灭者，它们同时在扮演…保护者？救援者？
所有通过卫星、无人机或前线观察哨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华国部队、教廷传道者，还是美丽国军方自身，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认知混乱。
这些钢铁造物…它们在保护人类？它们在进行…选择性的人道主义作业？
而与之形成尖锐对比的是，那些仍在为了夺回城市控制权、不惜动用重炮拆楼、命令坦克碾过街垒的美丽国正规军，在零星仍在运作的媒体镜头和幸存者绝望的眼中，其形象正迅速滑向不顾平民死活的…破坏者和屠夫。
“它们…在模仿…‘守护’？”西雅图太空针塔上，拉结尔低声说道，他的灵能感知能模糊地捕捉到那些机械单位行动中蕴含的、冰冷但坚定的“意图”，而非情感。
“不，亚列尔，”领队亚瑞尔的目光如同鹰隼，他体内初步孕育的基因种子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隐藏在机械行为下的、庞大而统一的意志，“这不是模仿，这是…‘苏醒’。它们在执行一套新的、更复杂的指令集。保护平民，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他们的‘本能’。这比单纯的毁灭…更令人不安。”他能感觉到，那股笼罩战场的、统一的灵能背景噪音，似乎变得更加…“有序”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亚瑞尔和远在芝加哥的“铁砧”小队指挥官，几乎在同一毫秒，接到了来自各自上峰的、经由最高权限加密通道传来的指令。
指令内容清晰、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以‘保护平民免受暴行，维护人类文明基本生存权’为行动准则，介入冲突。”
“优先目标：控制关键基础设施节点，引导并护送幸存平民前往指定安全区，建立秩序。如遭遇任何主动攻击或阻碍，准许使用一切必要手段予以消灭。”
“行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