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后,回到顾家别墅的顾繁星取下耳垂上的耳坠,心里思绪万千。
丝绒盒合上的刹那,让她想起了一年前裴妈送她的帝王绿手镯。
顾繁星的指尖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记忆里奔涌着的画面,将她困在这进退维谷的方寸之间。
第一次去裴家时,裴妈递给她手镯时温声细语犹在耳畔:\"你送了我们这么多礼物,这是回礼。\"
彼时她只当是豪门客套,直到裴洛南在车中漫不经心地挑明:\"这是裴家给儿媳妇的见面礼。\"翡翠贴着皮肤的凉意,此刻却灼得她腕间发烫。
寿宴上裴奶奶颤抖着将耳坠捧来,浑浊的眼睛里盛满期待:\"这是我老婆子送孙媳妇的礼物,不能拒绝......\"宴会厅的水晶灯在老人白发上碎成星子,而她僵在原地,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月光漫过首饰盒,顾繁星蜷起手指,指甲掐进掌心。
还回去吗?
裴妈那日在厨房教她熬花胶鸡汤,边搅着砂锅边说:\"洛南小时候总嫌汤腥,现在见你爱喝,倒天天催我炖。\"她眼角的笑纹里藏着纵容,围裙口袋里还揣着她随口提过的陈皮糖。
裴奶奶更将她的尺码记在红木梳妆匣里,上个月送来的苏绣旗袍,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朵缠枝莲——若此刻把传家宝退还,那些藏在翡翠背后的真心,岂不像被当面摔碎的瓷碗?
可留下又算什么?她不过是裴洛南的冒牌女友,不还回去不合适。
江成俊的背叛如毒蛇噬心,重生那日的剧痛仍在骨髓里游走——方雯雯的绝决、还有那辆车失控的轰鸣声,都化作枷锁锁住她的咽喉。
好在,如今江成俊和方雯雯都已经被她送进监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是曾经被伤害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
裴家的翡翠固然温润,终究戴不进千疮百孔的心。
被伤过的心,也终究不敢再爱。
夜风掀起真丝窗帘,顾繁星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辨认玉的纹路:\"好玉养人,戴久了会生感情。\"
可她不敢与这对翡翠生情。
上一世江成俊送的地摊A货手链,她也曾视作珍宝。直到那个暴雨夜,手链在急刹车中飞散,玻璃碴混着雨水割破手腕。
顾繁星将丝绒盒和镯盒放在一起,听着丝绒盒和镯盒摩擦的细微声响,像在埋葬某种隐秘的期待。
还回去需要勇气,留下更需要勇气——前者会伤了两颗盼媳的心,后者则要日日面对自己的谎言。
\"或许等协议结束后......\"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却连自己都听出语气里的犹豫。
裴家的善意像温水,不知不觉漫过脚踝。
裴妈对她像亲女儿的疼爱、裴洛南在她遇到困难时的每一次像及时雨一样的出现、裴奶奶藏在诗集里的银杏书签,都在瓦解她精心构筑的防线。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顾繁星合上保险柜,金属柜门闭合的瞬间,仿佛将整个春天的温柔都锁在了身后。
梳妆镜里的倒影微微发颤,她盯着镜中人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裴奶奶书房里那幅《岁寒三友图》,松针与墨竹的笔触间,藏着老人用红笔圈出的诗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保险柜第二层的暗格里,躺着裴家历年的家宴照片。
最新那张里,裴奶奶戴着老花镜往她碗里夹蟹粉狮子头,裴洛南的筷子正悬在半空,镜头捕捉到他欲言又止的侧脸。
照片边缘泛着微光,是裴妈用金粉笔写的小字:\"与星儿的第八次聚餐\"。这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碎片,此刻却像翡翠的棉纹,在记忆里愈扩愈大。
\"顾小姐在躲什么?\"裴洛南的声音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
那是在学校大门外,他倚着黑色迈巴赫,指间转着她遗落的翡翠发卡。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裹住她发颤的脚踝:\"装女朋友的规矩里,可不包括见了正主就跑。\"
当时他说这话时的尾音,像浸了威士忌的冰块,而此刻回想,竟带着某种隐秘的担忧。
夜风卷着玉兰花瓣扑在落地窗上,发出细碎的叩击声。
顾繁星的生活已经回归正轨,没有了江成俊和方雯雯的干扰,她本应感到轻松。
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个空缺,被裴家的温暖填满了一部分,却依旧有些不安。
她摸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和裴洛南的聊天记录,那些琐碎又温暖的日常,让她眼眶有些发酸。
顾繁星忽然想起裴妈教她盘发时的温度,老人布满细纹的手穿过她的长发,檀香木梳齿间落着几根银丝:\"我给洛南他爸挑媳妇时,就盼着有个像你这样的姑娘。\"那时她僵在梳妆台前。
保险柜底层的暗袋里,协议合同的边角已被摩挲得起毛。
她想起某次暴雨夜,他冒雨送来的伞柄上还滴着泥水,西装肩头洇出深色水痕,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妈妈煨的醒酒汤,说你昨晚应酬喝多了。\"
窗外的玉兰树在风中摇晃,微凉的风将她拽回现实——裴洛南掌心的温度,裴妈熬的陈皮粥,裴奶奶塞在她口袋里的护身符,这些真实的暖意正从记忆的纹路里渗出来,一寸寸瓦解她的防备。
此时,手机再次震动,是裴妈发来的语音:\"星儿,明早给你送新烤的司康饼,洛南说你爱吃伯爵茶味的。\"背景音里猝不及防传来裴奶奶的笑骂:\"让那小子别偷吃!\"顾繁星听着听着,喉间泛起咸涩。
原来在她拼命计算着合约期限时,裴家人早已把她的喜好,织进了每个晨昏。
保险柜的密码锁蓝光熄灭,顾繁星却没有合上柜门。
月光淌进暗格里,照亮裴洛南送她的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万事胜意\",笔尖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辉,与翡翠的幽绿交织成网,将她困在这真假难辨的温柔里。
当晨雾漫上窗台时,顾繁星仍坐在梳妆台前。
她摸出颈间的钨钢锁骨链,玫瑰刺却不再硌得生疼——不知何时,裴洛南在链坠背面刻了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边缘还被打磨得光滑。
晨曦微露,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顾繁星掀开窗帘。
裴洛南站在玉兰树下仰头张望,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色丝绒盒,正是她遗落在老宅的口红。他抬手打招呼时,腕间的限量款腕表反光晃了她的眼。
晨光里,他的影子与玉兰枝桠纠缠在一起,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绪。
保险柜的暗格里,协议合同与翡翠首饰静静并置。
顾繁星知道,有些承诺比纸契更重,有些温度比玉石更暖。
裴洛南的脚步声渐近,晨风微凉,凉意顺着指尖漫进血脉,却在心脏处化作一团温热——原来被背叛冰封的心,或许会在另一种真诚里,碎成满地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