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神庙的喧嚣与混乱,以及那短暂却激烈到足以铭刻史册的神陨余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厚重无比的屏障彻底隔绝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诺克萨斯帝国,这座以铁血、纪律与无情征伐为基石的庞大战争联合体,其深藏于不朽堡垒地底核心区域,某个被列为最高禁忌的军事基地内,此刻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刺鼻的气味——陈年金属的锈蚀、挥发性魔法药剂的辛辣、干涸血迹的铁腥,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腐臭。
苏铭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般移动,最终,他停在了一间异常宽阔、甚至显得有些空旷得令人压抑的巨大圆形实验大厅中央。
大厅的地面与墙壁,由一种不知名的暗色岩石整体浇筑而成,冰冷而坚硬,表面残留着无数深浅不一的刻痕与焦痕,仿佛曾有无数狂暴的能量在此宣泄。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废弃的、造型奇特的金属器械,以及破碎的炼金容器,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浓度高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极不稳定的紊乱感,那是无数次高强度魔法实验失败后留下的痕迹。
实验室的正中心,一座由磨砂黑曜石打造的巨大平台上,一具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残躯,如同被废弃的攻城巨械般,静静地躺卧在那里。
那曾是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仅凭名号便能止小儿夜啼的诺克萨斯不朽的战争机器——亡灵战神·塞恩。
如今,这位在无数战场上播撒死亡与恐惧的传说级战争巨兽,却只剩下了一具破败不堪、几乎不成人形的躯壳。
他的体型是如此庞大,即便是残缺的状态,也如同一座小型的山丘。暗红色的、岩石般坚硬的肌肉纤维暴露在外,许多地方已经碳化变黑,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他的左臂,那柄曾经挥舞着巨斧,轻易便能将城墙砸出缺口的恐怖肢体,已经齐肩而断。
断口处并非平滑,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不规则的撕裂状,狰狞的骨茬如同獠牙般刺出,周围的肌肉组织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扯断,凝固的黑色血液如同沥青般覆盖在创面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
右腿自膝盖以下的部分则彻底不翼而飞,断口处平滑了许多,但边缘却呈现出一种琉璃化的焦黑,仿佛曾被某种蕴含着极致高温的能量瞬间汽化。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苏铭似乎仍能感受到那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灼热意志。
他那标志性的、镌刻着无数代表杀戮与征服的战争图腾的厚重合金铠甲,此刻早已碎裂得不成样子。
无数大小不一、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深深地嵌入了他那岩石般坚硬的肌肉之中,有些甚至刺穿了骨骼。
这些碎片与凝固的、已经发黑的血液、坏死的肌肉组织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污物黏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让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血肉,哪里是金属。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如同小山般微微起伏,此刻却死寂一片的胸膛。一道深可见骨、几乎要将他整个躯干斜向剖开的巨大创口,从他的左肩一直狰狞地延伸到右侧的腰腹部。
创口边缘的皮肉向外翻卷,呈现出一种被巨力撕扯后的惨白色和被能量灼烧后的焦黑色。
透过那恐怖的裂口,依稀可以看见其中已经断裂、错位的惨白肋骨,以及那些早已彻底失去活性、萎缩成一团的、暗淡无光的内脏组织。
不久之前,由诺克萨斯帝国针对艾欧尼亚的全面入侵战争中,塞恩作为帝国最锋利的战争尖刀之一,遭遇了以天启者卡尔玛为首的数位艾欧尼亚传说级守护者的联手围攻。
当德莱厄斯等人赶到战场时,所能看到的,只有塞恩那庞大身躯如同山崩般轰然倒下的最后一幕。
苏铭缓步走到那具散发着死亡与不甘气息的庞大尸体旁,实验室中那股混杂着死亡、腐败与禁忌魔法的浓烈气味,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寻常的空气。
他那双燃烧着幽紫色光焰的眼眸平静地审视着塞恩的残躯,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赋予全新意义的“素材”。
他缓缓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空间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一团拳头大小的、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的、蠕动的血肉触须与破碎金属颗粒凝聚而成的肿瘤状不规则物体,悄然无声地浮现在他的掌心之上。
它不规则地、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一种原始、暴虐、混乱到极致,足以令任何生灵的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恐怖能量气息。
丝丝缕缕的赤红色能量光晕,如同活物般在它表面流淌,隐约可见其中有无数细小的、代表着“狂野”本源的符文在明灭闪烁。
正是那枚被苏铭从维克托体内强行攫取,并融合了“狂野”世界符文的残破海克斯核心。
此刻,这枚充满了不祥与毁灭气息的核心外层,被一层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深邃幽暗的紫色光华紧紧包裹着。
那是苏铭自身的黑暗本源之力,死死地缠绕并压制着核心内部那股毁灭性原始能量。
即便如此,苏铭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黑暗本源之力正在以一个相当惊人的速度持续消耗着。
维持这种对世界符文意志的精细化压制与气息隔绝,对他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也难怪迦娜需要耗费近万年的漫长时光,借助信仰之力与权能之力,用水磨石般的耐心才堪堪将这枚‘狂野’符文的意志压制到最低,让其中蕴含的权能力量逐渐变得相对‘温和’,足以让传说级生灵,在不失去自我的前提下,去尝试小心翼翼地融合狂野符文......”
苏铭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现在,经过他在风暴神庙废墟中的一番“刻意引导”与“暴力催化”。
这枚“狂野”世界符文的原始意志,已经被从沉睡中彻底唤醒,恢复到了太古时代,世界符文刚刚从完整状态破碎分裂开来时的那种最纯粹、最原始、最狂暴、最不可控的巅峰状态。
理论上来说,别说区区传说级生物,就算是寻常的白银级乃至黄金级半神,想要在短时间内,乃至于数年、数十年内,成功融合这样一枚处于完全“激活”状态的世界符文,也是近痴人说梦。
强行尝试融合的唯一可能结果,便是被狂野符文那愤怒咆哮般的本源意志冲垮神智与灵魂核心,沦为只知道遵从符文原始本能进行无差别破坏与杀戮的同化体。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于‘安全’地融合......试图将其化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
苏铭的唇角,无声地勾起弧度,带着一丝漠。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萦绕着凝练到极致的、散发着锋锐切割气息的黑暗能量,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般,轻描淡写地划过塞恩那破败不堪、早已失去任何生机的宽阔胸膛。
那些本就脆弱不堪的碳化皮肉与断裂的胸骨,在苏铭那灌注了黑暗权能之力的指尖下,如同朽木般应声而开,没有遇到丝毫有效的抵抗。
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出现在塞恩胸腔的中央位置。
那里曾经被魔法与炼金术改造过无数次的心脏所在之处,如今只剩下一滩难以分辨具体组织的、凝固的暗色血泥与破碎的骨骼残渣。
苏铭的动作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眼神中也没有任何的波澜。
他将掌中那枚依旧散发着不祥红芒与恐怖能量波动的“狂野”符文核心,径直地、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地,按入了那片血肉模糊的空腔之中。
暗红色的符文核心与塞恩胸腔内残余的血肉组织接触的刹那,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滋滋”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
他竟然打算用这枚承载了世界本源破碎一角的磅礴伟力,充满了毁灭与创造可能性的世界符文,来代替塞恩那颗早已停止跳动、腐朽不堪的心脏!
用这样一具经过千锤百炼、浸透了死亡与战争气息的强悍躯壳,来承载一枚“狂野”世界符文所蕴含的磅礴到足以撕裂空间的原始能量,单从物理层面上来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真正的关键在于,塞恩那本就在无数次的死亡、肢解、以及粗暴的复活与灵魂修补过程中,变得残破不堪的灵魂。
破碎的灵魂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狂野”符文的冲击,更遑论去融合、掌控那份力量。
那无异于让一只蝼蚁去吞噬一颗太阳。
“既然无法融合,那便索性不需要融合了,单方面的被吞噬也无所谓......”
苏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不寒而栗的幽邃。
他的真实意图,终于毫不掩饰地昭然若揭。
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如果选择长时间持有着这枚无主的、并且已经被他彻底激活到最原始状态的“狂野”世界符文。
那么最终的结局都只有一个——被那些对世界符文抱有无尽贪婪与渴望的、来自各个阵营、各个种族的半神级存在追杀与围攻,直至彻底陨落。
世界符文的诱惑,就和传说级生物面对点燃神火的诱惑一样,充满着生物对于进化的渴望。
要是这些半神不在乎,当年也不会有什么符文战争了。
但是,他的目标就从来不是要将这枚“狂野”符文据为己有。
它很强大,毋庸置疑,但对苏铭而言,除非拥有七枚,否则意义不大。
他要做的事情,远比单纯的占有更加疯狂,更加大胆。
他要利用塞恩这具战争机器之躯作为最优质的“养料”,去“喂养”这枚苏醒的“狂野”符文。
他要以一位陨落的传说级生物为载体,去创造出一个完全不受任何外在意志控制与束缚的、只知道遵从最原始本能,充满破坏与杀戮的“世界符文同化体”!
一尊实力至少能够稳定在黄金级半神位阶,甚至可能因为世界符文的独特性与塞恩躯体的特殊融合,而爆发出更加难以预测和揣度的恐怖力量的战争怪物!
一尊游荡在瓦洛兰大陆之上,对所有生灵、所有秩序、所有文明都抱有最极致的恶意与破坏欲望,吸引所有半神级存在贪婪目光的“移动天灾”与“活体宝藏”!
到那个时候,整个符文之地的目光,都将被这头“狂兽”所牢牢吸引。
各大势力,各位半神,为了争夺它,或者为了消灭它,必将掀起新的、更加惨烈的纷争与战火。
“苏醒吧,塞恩......”
苏铭凝视着那枚在塞恩胸腔中,已经越来越强盛、越来越妖异的暗红色光芒,低声自语道。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枚“狂野”符文核心的搏动骤然加速,每一次跳动,都让塞恩那庞大的残躯微微震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从骨髓深处感到恐惧的原始暴虐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般,从塞恩的胸腔中猛然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实验室!
丝丝缕缕的、宛如活物般的赤红色能量触须,从符文核心中探出,如同饥饿的藤蔓,迅速缠绕向塞恩体内那些残存的、破碎的灵魂印记。
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属于塞恩的、充满了愤怒、不甘与杀戮执念的灵魂碎片,在这些能量触须的侵蚀下,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哀嚎,然后被一点点地分解、吞噬、同化。
苏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的带着狂热。
不知过了多久,当塞恩体内最后一丝属于他个人意志的灵魂碎片,也被那枚“狂野”符文核心彻底吞噬殆尽之后,整个实验室内的暴虐气息,不减反增,攀升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顶点。
那枚原本只是不规则搏动的符文核心,此刻仿佛真正拥有了生命,它稳定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向塞恩那残破的身躯输送着难以想象的磅礴能量。
焦黑的肌肉开始微微蠕动,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密的“咔咔”声,仿佛在重新接续。那些深嵌在血肉中的铠甲碎片,也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排斥出来。
“嗡——”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巨兽苏醒前的呼吸,从塞恩的喉咙深处,或者说,从他胸腔那枚新生的“心脏”中,缓缓传出。
紧接着,塞恩那只仅存的、覆盖着暗红色硬皮的巨大右手,五根如同攻城锤般粗壮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无意识的肌肉痉挛,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意志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握拳。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甚至超越了苏铭初步预估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火山般,从那具本应彻底死寂的庞大身躯中,轰然爆发!
实验室的地面,瞬间气场震碎,布满了蛛网般的密集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