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初生之土的上空回荡,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艾翁以千年古木与无数坚韧藤蔓紧急编织成的自然壁垒,在塞恩那纯粹的物理冲击下,应声爆裂。
无数粗壮的树干被拦腰砸断,断口处迸射出漫天木屑,翠绿的树汁混杂着泥土,如同大地的悲鸣与血泪。
这道壁垒,凝聚了艾翁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与守护,蕴含着磅礴的自然之力,足以抵挡山崩地裂。
然而,在霸天零式·塞恩面前,这一切都显得脆弱不堪。
那超过八十六万吨的冲击力,附带着同等数值的真实伤害,根本不理会自然能量的玄妙,只是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法则,将一切阻挡之物碾成齑粉。
“吼!”
塞恩的攻势毫不停歇,一击得手,另一只覆盖着狰狞撞角的巨拳便已呼啸而至。
每一次攻击,它胸腔内的核心熔炉便会闪烁一次暗红光芒,【重量级打击】所造成的恐怖伤害,会瞬间转化为超过一百七十二万的生命值,修复着机甲在艾翁反击下出现的细微损伤,甚至让它机体内的能量流动愈发顺畅。
它在享受这场战斗,享受这种纯粹的破坏。
艾翁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疲惫与沉痛。
他能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在呻吟。
【末日使者】的无形力场已经彻底展开,形成一个不断扩张的死亡领域。
以塞恩为中心,方圆数公里内的森林,正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枯萎、凋零。
新生的绿叶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便迅速卷曲、焦黄,然后化为飞灰。
充满活力的草地失去所有色泽,变为一片死寂的灰白。
流淌在林间的小溪,水分被强行蒸发,露出干涸龟裂的河床。
这片被他强行催生出的原始密林,本是生命力的极致体现,此刻却成了塞恩最丰盛的饕餮盛宴。
每一株草木的死亡,每一个生灵的消逝,都会化作一股微弱却源源不绝的生命能量,被塞恩贪婪地汲取,永久性地增加着它那本就恐怖到极点的体力上限。
此消彼长之下,艾翁的处境愈发艰难。
他调动的自然之力,一部分要用来对抗塞恩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另一部分则要竭力维持这片土地的生机,阻止死亡领域的蔓延。
他的力量源于自然,而塞恩,正在吞噬他的力量之源。
“孩子……停下……”
艾翁的声音带着悲悯,他试图沟通塞恩那混沌的意识,试图唤醒那具钢铁躯壳下可能存在的、一丝一毫的理性。
回应他的,是塞恩猩红独眼中更加炽盛的毁灭光芒,以及一记更加沉重的挥击。
对于这台为毁灭而生的兵器而言,任何言语都是毫无意义的杂音。
它的程序里,只有碾碎、吞噬、毁灭。
艾翁别无选择,他那由藤蔓与绿叶构成的巨大身躯再次拔高,无数根须从焦土下破土而出,化作一条条粗壮的绿色巨蟒,缠向塞恩的双腿,试图将其禁锢。
同时,天空中凝聚起一团浓郁的生命云团,降下翠绿色的甘霖,试图修复这片被蹂躏的土地。
一场生命与死亡的拔河,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无休止地进行着。
.......
在塞恩和艾翁都没有注意到的阴影处,一位女子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片阴影并非墙角或巨石的遮蔽,而是凭空滋生,仿佛黑暗本身在那里拥有了生命与意志。
她先是探出了一只脚,足尖点地,悄然无声。那是一只包裹在暗紫色丝绸里的纤足,鞋面上镶嵌着细碎的、闪烁着幽光的黑曜石。
随后,她整个人走出了阴影,仿佛从一幅泼墨画中走来。
她身着一袭暗紫色长裙,布料并非凡品,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光,裙摆上用近乎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细看之下,那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蠕动,如同沉睡的蛇群。
长裙的剪裁贴合着她曼妙的曲线,腰间束着一条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黑色腰带,搭扣是一枚狰狞的、生有双翼的骷髅头。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背后那双残破的暗紫色天使之翼。
那绝非装饰,而是与她血肉相连的器官。
翅膀的根部尚算丰满,依稀可见昔日的神圣与华美,但越往末梢,越显破败。
羽翼的边缘残缺不全,许多羽毛已经脱落,露出下面暗色的骨骼结构。
剩余的羽毛也大多失去了光泽,像是被烈火灼烧过,又被时光侵蚀了千年,边缘泛着焦黑,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她的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仿佛常年不见天日,与她身上深沉的暗紫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几缕发丝垂在胸前,发梢微微卷曲。
她的五官精致如画,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倦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暗紫色的双眸深邃如夜空,瞳孔中没有丝毫光亮,只是死死盯着下方陷入疯狂的塞恩。
她猩红的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那双看似疲惫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狂野符文……”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感,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真是浪费在了一具只懂破坏的躯壳上。”
她的目光掠过塞恩身上那道道由符文能量构成的伤口,非但没有半分不忍,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一件即将属于她的艺术品。
......
与艾欧尼亚那生与死的激烈交锋截然不同,暗影岛上空,是永恒的死寂。
虚空裂隙在苏铭与贾克斯身后悄然闭合,将弗雷尔卓德那纯粹的冰雪气息彻底隔绝。
取而代 ZhI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绝望、悲伤、怨憎与腐朽的死亡气息。
这股气息仿佛拥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足此地的生灵灵魂之上。
贾克斯那常年笼罩在斗篷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但他握着灯柱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作为一名纯粹的战士,他征战过无数疆场,见过尸山血海,也面对过来自虚空的恐怖怪物。
但这里的“敌人”截然不同。
它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
它不攻击你的肉体,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你的心智,勾起你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与悔恨,将你的意志拖入无底的绝望深渊。
贾克斯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以坚如钢铁的武道意志抵御着这股精神层面的污染。
苏铭却对此地的能量甘之如饴。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抵挡,任由那股破败之力流淌过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其中那份熟悉的、源于佛耶戈的无尽悲伤。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释放任何带有挑衅意味的能量波动。
他只是摊开手掌,让那一小片被虚空之力包裹的、属于伊苏尔德的灵魂碎片,将其微弱而纯净的气息,泄露出去一丝。
仅仅是一丝。
仿佛在平静的死水中滴入了一滴滚烫的岩浆。
下一刻,整个暗影岛都活了过来。
下方那静滞了千年的黑雾,如同被惊醒的远古巨兽,开始剧烈地翻涌、咆哮。
无数扭曲的灵魂在雾中浮现,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那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渴望的朝拜。
一道身影,携带着滔天的黑雾,从暗影岛的核心——福光岛的方向冲天而起。
他头戴象征王权的残破王冠,身着虽已腐朽却依旧华贵的衣袍,裸露的胸膛上,那个空洞的大洞正疯狂地吞吐着破败的黑雾。
正是破败之王,佛耶戈。
他甚至没有去看苏铭和贾克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缕微弱却熟悉到灵魂最深处的气息所吸引。
那是他寻觅了千年,为之疯狂了千年的气息。
“伊苏尔德……”
佛耶戈的嘴唇翕动着,吐出的却是沙哑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节。
他那张因无尽悲伤而扭曲的英俊面庞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以及一丝害怕这只是幻觉的脆弱不安。
苏铭面无表情,将掌心那缕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光芒,轻轻向前一推。
那片灵魂碎片脱离了虚空能量的束缚,化作一道微光,本能地、又带着几分迟疑地,飘向佛耶戈。
佛耶戈伸出颤抖的双手。
这位让整个符文之地都为之战栗的君王,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点,生怕自己的呼吸会吹散这来之不易的希望。
他用双手,无比珍重地,将那缕微光迎入自己胸前那个象征着永恒破败的空洞。
在灵魂碎片融入的刹那,佛耶戈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周遭那翻涌不休的黑雾,竟奇迹般地停滞了一瞬。
整个暗影岛,所有的灵魂哀嚎,所有的死亡低语,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佛耶戈闭上了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那颗破碎了千年的心,能够因为这片碎片的回归,而被修补哪怕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痕。
然而,苏铭却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发展,与佛耶戈的期待截然相反。
那短暂的沉寂,并非治愈的开始,而是更深沉风暴来临前的宁静。
停滞的黑雾,并未变得平和,而是在下一秒,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姿态,轰然爆发!
佛耶戈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眸中没有丝毫被慰藉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困惑,以及随之而来的、比之前强烈千百倍的刺骨剧痛。
“为什么……”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片灵魂碎片,确实回归了他的体内。
但他感受到的,不是融合,不是慰藉,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本源的、冰冷的……抗拒。
是的,抗拒。
伊苏尔德的灵魂,哪怕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碎片,哪怕早已陷入沉睡,其最本能的意志,依然在抗拒着他。
抗拒着他这偏执到疯狂的爱,抗拒着他想要将其从安息中唤醒的执念。
苏铭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在地元星时,伊苏尔德那虚幻的灵魂投影,对自己最后的请求。
——“请……让我……安息……”
原来如此。
苏铭心中了然,唇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
佛耶戈穷尽千年时光,掀起破败天幕,唯一的执念,便是复活他的王后,让两人重归于好。
可他的王后,唯一的愿望,却是彻底的死亡,永恒的安息。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讽刺,更绝望的悲剧吗?
被自己倾尽所有、爱到不惜毁灭世界的挚爱,从灵魂深处彻底地拒绝。
这份崭新而尖锐的绝望,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狠狠刺入了佛耶戈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而永恒破败之咒的本质,便是以绝望为食粮。
越是绝望,佛耶戈就越是痛苦。
越是痛苦,破败之力就越是强大。
“啊啊啊啊——!”
佛耶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让下方的黑雾彻底沸腾。
粘稠的黑雾仿佛化为了实质的海洋,掀起滔天巨浪。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这股力量已经无限逼近了白银级半神的巅峰,甚至让空间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隐隐有触碰到黄金级权能力量门槛的迹象。
一旁的贾克斯面色凝重,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破败之王,在得到那片灵魂碎片后,实力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暴涨。
这完全不合常理。
但他看不透其中的缘由,只当是某种诡异的秘法。
唯有苏铭,清晰地洞悉了这悲剧背后的力量逻辑。
他甚至可以预见佛耶戈的未来。
当他收集到越多的灵魂碎片,伊苏尔德的意志就会越趋于完整。
而伊苏尔德的意志越完整,对他的抗拒就会越发决绝。
这份决绝,又会化作最极致的绝望,将佛耶戈的力量,推向一个又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高峰。
这是一条以无尽痛苦铺就的、通往至强的悲剧之路。
“我还知道伊苏尔德另一块灵魂碎片的下落。”
就在佛耶戈沉浸在新的痛苦与力量暴涨的矛盾中时,苏铭那平静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佛耶戈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苏铭。
苏铭迎着那足以让寻常半神心胆俱裂的注视,脸上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带着一丝玩味与不容置喙的意味。
“所以,佛耶戈。”
“再帮我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