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克制住汹涌澎湃的情意,轻轻握住小玉儿的肩膀,颓废道:“小玉儿,你真狠心,竟一丁点机会、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
“对不起!”小玉儿握住代善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代善哥哥,此时此刻,我确实不爱你!
若是我不爱你还要吊着你,还虚情假意对你,那才真的是在伤害你。”
代善苦笑,他宁愿她对他虚情假意,总归是用了心。
只是看着小玉儿清澈见底的眸子,忽然间,他就不那么绝望了,至少她还愿意解释。
此时此刻么…
他可以等!
他回握住小玉儿柔若无骨的小手道:“既然你决定要回去,今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送你回去吧。”
小玉儿很是感动,她松了一口气,扬起一抹笑容道:“谢谢你,代善哥哥!”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应该…”小玉儿皱起眉头,她要是与代善见面,被人看见一定会有闲言碎语的,伤她,也伤他。
代善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嗯!”
当晚,小玉儿被代善送回哲哲身边,宫门前,她在即将进入那扇门的时候,猛地回过头来看向代善,一言不发。
“走吧!”
代善看着带着面纱的小玉儿脸上那双盛满星星的眸子里似有不舍,他扬起一抹真挚笑容,好歹她对他有所不舍,来日方长,
感情的事情,
谁说的准呢?
小玉儿点点头,行了一礼,才走进那扇门里。说来,他救了她这么久,她也就只有这一次给他行过礼,她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真是不该!
小玉儿屋里,随着主人的归来,一片灯火通明。哲哲得知小玉儿活着回来,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匆忙赶来,半路上又听得是代善把小玉儿送回来,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小玉儿隐去代善对她的情意,只道是病了许久耽搁了路程,是代善救了她,她好些以后,他便送她回来。
直觉告诉小玉儿,代善这么一个妥帖的人,他既然知道她不愿意有任何提起他们俩的闲言碎语,他便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的。
所以,她对哲哲隐瞒了。
哲哲听了她一路上所受的苦楚,忍不住握住小玉儿的手安慰道:“小玉儿,回来就好,以后姑姑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小玉儿扬起一抹笑容道:“谢谢姑母!”
“对了,你是伤着脸了吗?怎么…”
小玉儿解释道:“一路上病着,拖延了病情,如今一吹风就咳嗽,这才戴上面纱,免得被人嫌。姑母莫怪!”
本来,她并不想把病情告诉哲哲,可是她把面纱揭开以后,风一吹便咳嗽不断,总归会让人看出端倪,
况且,她的笑容…
还是戴着面纱稳妥点。
“怎么会怪你呢?”哲哲又道,“你放心,盛京这里好大夫很多,我定然会让人把你的病治好的。”
“嗯!”
哲哲又是一番宽慰,才与小玉儿道别,离开了小玉儿屋子,过了没一会儿,大玉儿带着一脸愧疚的苏沫儿来了。
小玉儿从未见过如此理不直气不壮的苏沫儿,当即就觉得好笑。
“苏沫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虚模样?”
苏沫儿当即便嘴硬道:“小玉儿格格,你可不能胡说,奴婢怎么就心虚了?”
“那你这般瑟瑟缩缩做什么?”
“我…”
大玉儿见二人又开始要吵闹起来,她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咱们这么久没见,别为了些许小事吵闹,好不好?”
“好吧,看在大玉儿的面子上,我不跟你吵!”
苏沫儿梗着脖子驳道:“什么大玉儿,格格她可是您的姐姐。”
“我不管,我就喊她大玉儿!”
一番鸡飞狗跳过后,大玉儿看着二人安静下来,她才坐到小玉儿身边,多日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小玉儿,还好你平安回来,要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小玉儿想起大玉儿与多尔衮策马狂奔的情景,她愤愤道:“愧疚?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回来了!”
那样,你跟多尔衮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大玉儿紧紧握住小玉儿的手,情深意切道:“小玉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不是的,我是真的愧疚!若是当时苏沫儿没有跟你呛声,
你也不会赌气留下来,也就不会遇到察哈尔的人!长生天作证,我得知你多日没来,我是真的担心你!”
小玉儿叹了一口气,她就讨厌大玉儿这般明事理,温温柔柔懂事又体贴,这会衬得她像小孩子似的!
看着一脸温柔,似母爱泛滥一般的大玉儿,她不由得古怪地想,多尔衮是不是因为想要多个额娘,这才…
想到这儿,她不敢想下去,哆嗦了一脖子,很快便咳嗽了起来,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来。
“小玉儿,你怎么样?还好吗?”
大玉儿连忙把桌面上的热茶倒出一杯来给小玉儿递过去,待小玉儿喝下喝茶,咳嗽停了以后,
她看着小玉儿的面纱,问出了心底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小玉儿,你可是因为咳嗽,才戴着面纱?”
看着小玉儿点点头,她越发愧疚,这都是因为拖延了病情才导致小玉儿如今落下病根的。
“你放心,我一定跟姑姑说,让她找大夫治好你。”想到这儿,大玉儿眼眶逐渐湿润,她若是当时能放下对小玉儿的成见,
那样,是不是小玉儿就不会遭遇那么多呢!
“好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呀?”
大玉儿抹了抹眼角泪水,破涕一笑道:“是呀,我不该哭的,你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我哭什么呢!”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话,大玉儿见小玉儿犯困,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日一早,得知小玉儿平安来到盛京的多铎第一时间来了,他还给她带来了盛京有名的酒楼饭店——天香楼里的点心。
“还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
多铎挠挠头,看着小玉儿越发美丽动人的模样,一脸少年人独有的羞涩道:“那是!这可是我今早特地亲自排队买来的点心,你吃吃看,不好吃我削了他们!”
“很好吃。”小玉儿看着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少年,她对他有一丝丝愧疚,那一世的记忆中,
她只有零星少数的有关他的记忆,
可见,她是一丁点也不重视他。
“那我明日再给你买。”
“不了那么早就离开温温的被窝,得多难受啊?”
“只要你喜欢,我肯定起得来!”
小玉儿很是感动,她扬起一抹笑容又惆怅道:“要是多尔衮像你这样就好了!唉…”
多铎一天的好心情因小玉儿这一句话荡然无存,他收敛了笑容,看着眼前越发美丽,就像璀璨的东珠那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女子,
心中苦涩。
她为什么只看到他的哥哥呢?
他想她也能看到他,哪怕一丁点。
他看着娇美的小玉儿心中卑劣地有了阴暗念头,他想要看着她为哥哥多尔衮的绝情而心碎,
他故意提道:“他跟玉姐姐好着呢,他们就是天作之合,天不可拆,地不可分,小玉儿,你就别老是想着我哥了!”
“多铎!你就是故意来气我是不是?!”
小玉儿一听,火气猛地起来,抓起盘子里的点心就朝着多铎扔过去,多铎看着被气得小脸红扑扑的小玉儿,
心里涌起一阵诡异的满足,
哪怕她讨厌他,他也喜欢。
最后,小玉儿一边咳嗽着,一边把多铎给赶了出去,她戴上面纱,恶狠狠地在窗边指着站在窗外的多铎:
“你等着!看我不把你的马给剃了,我让你骑着最丑的马儿出去,让你出丑。”
“诶诶诶,我就是实话实说,你怎么就生气了?”
“你等着!”
多铎当然是不会等了,他大步跑了出去,去找他即将被剃毛毛的马儿,
他觉得,若是可以,
小玉儿会连他一块给剃了。
数日以后,小玉儿终于从底下小丫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代善是如何处理流言的,
他不知从何处找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他大张旗鼓地带人出门游山玩水,如今,满盛京都是代善与那女子的风流韵事的传闻。
有关代善救了她的事情,便在这满城风流韵事中,隐没到了角落之中。
小玉儿以为,代善是找到了一个倾心相恋的女子,然而她的欢喜在看到一个陌生的被派到她身边做事的小丫鬟以后,
这种欢喜便散了。
他竟如此大胆安插了人来新大汗府中,安排到她身边,最让她心惊的是有关他与那女子之间的一切传闻都是假的,
他骗了所有人。
小丫鬟跪下来真诚道:“贝勒爷说,以后奴婢便是您的人了,任凭您差遣!”
“你起来!”小玉儿问,“你叫什么?”
“红儿。”
小玉儿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道:“看来,我这身边,是红的绿的都齐活了。”
她又道:“绿儿,你带着红儿下去,给她说说跟在我身边需要做些什么。”
“是。”
...
午后的阳光着实好得让人欢喜,小玉儿骑着马儿踢踢踏踏地去找多尔衮,就被告知他外出,
她连忙策马追去,一路上,狂风拂面,引得她咳嗽不止,风灌进她的口鼻之中,让她逐渐有了溺水窒息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她又看到了他与大玉儿言笑晏晏的欢喜模样,她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果然他就是她命中的克星,是她命中的冤家。
她停了下来猛烈喘息,忽然就想到一件事,那就是…
她如此死缠烂打多尔衮,是不是因此让多尔衮越发厌恶她了呢?
要不,她也学学大玉儿那样,给他很多很多的关爱,给他细水长流的爱情,如春雨那般润物无声,
是不是,天长日久,他就会回心转意,喜欢她了呢?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那喜人的太阳变得越发灼热,蓝蓝的天也变得灰蒙蒙的,
紧接着还不等她喊绿儿,一阵天旋地转,她便从马背上倒了下来,
昏了过去…
娜木钟与小玉儿这丫头约好,一块用晚饭,谁知她等来等去都没等来这死丫头,
她担心不已,便派人去各处寻找,得知她午后策马外出以后,越发担心。
她派人去找哲哲告知了此事。
此时,哲哲正与皇太极用晚饭,得知此事以后,她也不由得担忧不已,这孩子就是爱胡来!
病还没好全呢,就跑出去,当真是胡闹。
哲哲放下碗筷,无奈道:“这丫头就是闲不住!太胡闹了。”
“别气了,我让人去找找。”
哲哲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皇太极吩咐身边亲卫前去寻找小玉儿的时候,一个士兵模样的亲卫走了进来禀报,原来,小玉儿找到了。
“小玉儿在多尔衮的马场附近晕倒,是代善哥哥派人把她送回来的。”
皇太极不咸不淡地道,哲哲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丈夫,笑道:“小玉儿这孩子当真胡闹,竟追着多尔衮跑到马场上去,
真是...要不是大哥遇到了她,恐怕她得躺在野外待一晚上了。咱们还是要感谢大哥把她送回来。”
“是啊,是该好好谢谢代善哥哥!”
“说来,小玉儿这个淘气包是真该好好谢谢代善哥哥了,这古话不是说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嘛,唉,若不是不合适,我还想保这个媒了。”
皇太极噗嗤一笑,道:“怎么不合适了,代善哥哥是个英雄,美人配英雄,不是正好吗?”
哲哲听了皇太极的话,不敢确定这是玩笑还是当真,她连忙又道:“大汗,我也就是说说,您可别当真啊!可别让小玉儿祸害代善哥哥!”
“嗯,说得也是。”
皇太极一边吃饭,一边静静沉思,本就沉稳的眸子里尽是幽深,
代善哥哥可是父汗唯一存活在世的嫡子,是他汗位的最大竞争对手,与他实力相当。
若非代善无心汗位,为人太过正直没有去拉拢阿敏与莽古尔泰,恐怕如今坐在大汗位置上的人,就不是他了。
前段时间,代善带了一个美丽女子回城,更高调地带其出现在人前,虽大张旗鼓,却也颇有一种欲盖弥彰的造作,
这么多年来,除了代善自己营造出来的用来自污也是自保的贪财、好色之名外,他何曾回如此出格?
更何况,什么女人代善没见过,至于像这样急切宣示主权?
他觉得自己并非胡乱猜测。
只是,大贝勒府被代善治理得比铁桶还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安插不了任何人手。
做大汗做成他这样,当真是憋屈!
他真的很想要知道,代善真正想要保护的人究竟是不是小玉儿,
否则,哪里来这么多巧合呢?
说不通啊!
若是,代善是为了流言蜚语不伤害到小玉儿,而推了一个女人到台前,
如此...
一切巧合就都通顺了。
可若是,小玉儿仅仅只是被代善一番好意之下救助之人,是他想太多,
如此揣测,用小玉儿来试探代善,会不会惹恼这位一直以来淡漠冷静的哥哥,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他越发举棋不定。
想着想着,他匆匆用完饭,便带着亲卫回书房去处理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