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底下的人办事,又快又稳妥。
说好三天送到的欢情散,第二日,就由御龙卫送来了。
快的叫谢安宁还没彻底压下去的心思,又开始冒出了小尖尖。
精致小巧的药瓶在她手中拨弄。
谢安宁凝眉思忖了会儿,突然对旁边的佩蓉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对我了解颇深,依你看我如今对老爷,还剩几分情意?”
这话突兀的很。
叫佩蓉一整个呆住,反应过来后急忙道:“夫人怎么会这样想,您跟老爷年少时便情投意合,自然……”
又是老调重弹。
谢安宁听的都要起茧子了,她抬手打断,“你我没有主仆之分,只管说实话即可。”
实话……
佩蓉默了默,轻声道:“夫人对老爷过于冷淡了些,奴婢旁观者,瞧不出您的情意,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前几日,入秋下了场暴雨。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的,老爷没有回府。
若是从前,她家夫人只怕早就忧虑不已,吩咐小厨房煮姜汤备着,只等着夫君平安回来,喝上一碗去驱寒。
结果呢?
结果她夫人只是看着天色,念叨了一句:“好大的雨。”便再没有其他。
面色平静,不疾不徐。
像是根本不知道,老爷还没有回来。
当时佩蓉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她家夫人是真的变了。
不再将夫君时时刻刻放在心尖上。
后来,老爷回府。
虽然坐了马车,但倾盆大雨依旧淋湿了半边身子,乃至鞋袜也尽数湿透。
一进门,夫人倒是抬眼看了。
却也没有起身。
只是打发身边两个捶腿的小丫头,上去伺候老爷更衣。
佩蓉原本以为老爷会生恼。
毕竟没有哪家夫人见夫君淋湿了衣裳回来,是这样不慌不忙的。
哪知,他除了挥开上前的丫头外,只是定定看了夫人一眼,转身自己回了房。
连生气都没有。
少年夫妻,走到这一步。
别说他们当事人撒不开手,就算身边随身伺候的奴仆,哪个不是心中可惜。
思绪回笼,佩蓉心中幽幽轻叹,又道:“奴婢想着,牙齿和舌头都有磕碰着的时候,多年夫妻,即便有过矛盾,但情意岂会说断就断,您只是太骄傲了。”
不肯承认。
好像承认还有情,就是背叛了从前屡受磋磨的自己。
梗着不肯低头。
谢安宁唇角微抿,捏紧手中药瓶,定了主意。
…………
当天下午。
王少甫回来,就清楚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变化。
比如,从前他散值归家,不管她在忙什么,哪怕只是闲坐着听奴仆说话,也眼都不抬,自顾自忙自己的,将他视为无物。
若是回来的晚些,她都不会等他一块儿用膳。
饭菜也不会吩咐小厨房温着。
他面对的是一桌残羹冷炙,和冰一样的爱人。
暖不热。
怎么也暖不热。
而今天。
他一进门,她的眼神就望了过来。
像是许久没有好好看他。
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只把王少甫看的心口砰砰跳时,她又垂下眼,去听也是刚刚回府的女儿说话。
对他的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王少甫不敢上前打扰,以免惹她不快。
昨日,他脑子一热松口让她去问石原卿,话一出口,就懊悔的像杀人。
万幸,她回绝了。
她不一定有多喜欢石原卿。
哪怕他们成过婚,彼此相伴到老。
也不会是倾心相许的爱情。
不然,她是不会拒绝的。
王少甫很难不高兴。
他高兴的今天走路都在飘。
回房换下官袍,再一次出来时,已经摆了晚膳。
晚膳摆在庭院。
这会儿晚霞余晖还未消散,秋日晚风清凉怡人,在外头用膳,空气也好。
一家三口用过晚膳。
又摆了一桌茶果点心,煮茶当赏月。
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说了好会儿话,眼见天色已晚,谢安宁才拍拍女儿,“回去歇着吧。”
谢婉今天跑出去玩了一天,这会儿抱着母亲的手撒娇:“我今晚想跟阿娘睡!”
自从回了谢家,不用遵守王家那些规矩,这么多天,母女两人时常一块儿睡。
谢安宁也乐得如此。
只要女儿留下,王少甫就会自觉避去偏屋。
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守礼的世家公子,妻女亲近,哪怕他不想女儿跟自己抢媳妇,也说不出口叫女儿回自己院子,他要跟媳妇睡的话。
这次同样如此。
他正心中正满腹怨念今晚又要独守空床,就听谢安宁道:“这么大的姑娘,该自个儿睡了,成天睡爹娘院子成什么样子。”
话落的瞬间,就见对面低垂着脑袋的男人一下抬起头,直直看了过来。
谢安宁没理会他,点了点女儿眉心,止住她的撒娇,道:“回去睡觉。”
谢婉捂着眉心哦了声,乖乖站起来,顶着月色,由奴仆的陪同下离开。
佩蓉极有眼色,领着剩下的奴仆也退下。
很快,庭院内,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夜凉如水,秋风萧瑟。
时不时有落叶飘落。
谢安宁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久久没有起身回房。
王少甫意识到她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思绪几番轮转。
最后怀疑,她莫不是后悔了昨天的回绝。
还是想要享那‘齐人之福’?
面色一阵变幻之际,却听旁边人唤他的名字。
谢安宁道:“我想过了,既然兜兜转转命运让我们又重来一次,那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我们可以再试一次……
王少甫瞳孔猛地一缩,笑意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听她又道:“只有这一次!”
“好!”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似哭似笑,喜不自胜的哽咽出声,“ 我保证,再不会叫你伤心。”
月色下,他那双眸子有泪光闪烁。
“别哭,”谢安宁没忍住嫌弃:“你真的很不适合装柔弱。”
从小相识,她多了解他啊。
看似温然有礼,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再没比他更霸道的了。
动不动就红了眼,在谢安宁看来,那就是纯做戏。
又被嫌弃了。
王少甫抿了抿唇,想问她,那谁适合。
那人不就是靠着这一手段,哄的她心软。
她不就是吃这一套吗。
可话到嘴边,愣是止住了。
他怕惹她不高兴。
如果可以,他不愿意再提石原卿的名字。
自从知道对方前世护持他子女二十年,那股压抑两辈子的杀意,一朝散尽。
杀是不能杀了。
再提起来,就更是无比的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