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缓缓抬起头。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在昏黄的壁灯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可当她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时,那滚烫的泪水仿佛瞬间被心头的火焰点燃。
带土的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蜿蜒而下。
但那泪痕的末端,竟晕开了一抹刺目的、带着淡淡铁锈味的暗红!
那是宇智波一族情绪激动到极致,承受不住压力而破裂渗出的血泪!
他浑然不觉,那双三勾玉写轮眼此刻被泪水冲刷得通红,里面盛满了不顾一切的坚定、誓死守护的决绝,以及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赤诚。
看着这样的带土,看着他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泪痕迹,秋月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的手狠狠揉碎,又被这滚烫的赤诚瞬间灼烧、融化。
积蓄在心底多年的冰封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傻瓜……”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的轻斥,从她唇间溢出。
她颤抖着,伸出了那只带着手套的手。
指尖冰凉,带着手套粗糙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拂过带土的脸颊,拭去那混合着泪水和血痕的滚烫痕迹。
这声轻斥里,没有责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怜惜,以及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泪水的温柔。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以及那声轻唤,让沉浸在自己誓言中的带土猛地回神。
他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刺痛和那抹异常的湿滑,也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跪在秋月面前、紧握着她的手的狼狈姿态有多么……不合时宜。
一股巨大的窘迫瞬间席卷了他,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尖,连带着耳廓都像是要烧起来。
他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松开紧握的手,却又被秋月反手轻轻握住,那微凉的触感让他更加僵硬,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我…我…秋月你…你放心!等我们回到木叶,我…我就去找办法!我去求泉奈大人!去求刹那大叔!去求凤夜大大哥!”
“实在不行,我去翻遍所有的古籍!动用宇智波所有的资源!一定!一定会有办法解除这个该死的烙印的!一定!”
他语无伦次地承诺着,每一个“一定”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砸出来的钉子。
秋月看着他因为窘迫和急切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赤诚,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她刚从别的班被泉奈亲自选调,和带土、卡卡西组成第七班。
第一次任务集合,她站在陌生的队伍里,目光扫过那个迟到的身影。
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架着一副略显滑稽的护目镜,正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歪斜的忍者护额,一边嘴里还煞有介事地叨叨着:
“抱…抱歉!扶老太太过马路耽搁了!真的!”
那时的带土,在她眼中,大概就是个有点冒失、有点奇怪、还有点傻气的队友吧。
就算是他是来自宇智波也不例外。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也许是在一次次并肩作战的生死关头,他总是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
也许是在训练到精疲力竭的深夜,他默默递过来的兵粮丸?
也许是在她因为任务失败而沮丧时,他笨拙地挠着头说“下次我帮你多盯着点”?
也许……
仅仅是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看向她时,那双护目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的专注和温柔?
她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
千手一族的身份,让她比同龄人更早地接触到了世界的复杂。
她知道自己被调来第七班绝非偶然,甚至隐隐猜到自己身上那份顶级血脉所背负的宿命。
多少个寂静的深夜,当带土带着一身疲惫却依旧坚持护送她回族地后,她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冰冷的月光,都会忍不住自嘲地笑自己。
“秋月啊秋月,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个身不由己的棋子,明明知道未来可能是一片黑暗的荆棘……你怎么还敢……怎么还敢把心交出去?”
可感情这东西,岂是理智能够完全控制的?就像冰原上悄然萌发的种子,越是压抑,越是顽强。
他的冒失变成了可靠,他的傻气变成了赤诚,他那总是追随着她的目光,成了她心底最隐秘也最温暖的支撑。
不知不觉,那个戴着护目镜、满嘴跑火车的少年,早已在她心里占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她早已……以心相托。
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她流下血泪、不顾一切立下誓言的少年,那份深埋心底的、带着苦涩的自嘲与宿命感,再次汹涌地淹没了她。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挣脱束缚、想要抓住属于自己幸福的强烈渴望,也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熊熊燃起!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带土脸上的红晕都稍稍褪去,只剩下忐忑的等待。
船舱内只有海浪低沉的呜咽和带土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秋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抬起那双依旧湿润、却不再空洞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带土那双猩红的眸子里。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无比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以后,我要离开木叶……”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离开?!”
带土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呆若木鸡!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离开木叶?
这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
离开这个他们出生、成长、为之战斗的村子家?
离开第七班?
离开……所有熟悉的一切?
秋月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那只被带土紧握的手,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沁出冷汗,隔着薄薄的手套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她在赌。
赌这份少年赤诚的情意,是否真的能超越村子,超越家族,超越那如同提线般操纵着她命运的冰冷布局。
“秋月……”
带土的声音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扼住咽喉的滞涩感,“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抬起头,那双被血泪模糊的眼睛死死盯着秋月,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一丝动摇的可能。
但秋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没有回答,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她的答案。
她是认真的。
这无声的确认,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带土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离开木叶?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灵魂最深处!
在木叶,叛村,是烙印在法典最顶端、用鲜血染就的绝对禁忌!
是悬在每一个木叶忍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没有火影的特批令,任何擅自离境的行为,都等同于亲手撕毁自己的忍者烙印,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
从此之后,不再是木叶忍者,不再是宇智波,只是一个……叛徒!
而这仅仅是开始!
宇智波!那个他血脉的源头,那个在木叶史诗中占据辉煌篇章的存在。
家族的荣誉,是他融入骨髓的信仰,是比生命更沉重的责任!
如果他叛村……
他几乎能看到刹那大叔震怒到扭曲的面容,看到家族祠堂里供奉的历代牌位蒙尘。
他将成为宇智波的千古罪人!被除名,被唾弃,被永远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
一边是宇智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边是……眼前这个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掌心却烙印着不祥命运、此刻正向他发出绝望求救的少女!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都重若千钧的力量,如同两座崩塌的巨山,在带土的灵魂深处轰然对撞!
剧烈的撕裂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钢刀在颅内疯狂搅动,切割着他的思维、他的理智、他所有的认知!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从带土喉咙深处溢出。
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弓起、颤抖!
眼眶周围的毛细血管再也承受不住这极致的精神冲击,瞬间爆裂!
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粘稠的暗红色血泪,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他猩红的双眼中奔涌而出!
带土感觉自己的写轮眼眼眶中不受控制地痉挛、转动!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瞳孔深处,那三勾玉此刻正被这剧烈的精神风暴和生理剧痛疯狂地冲击、撕扯、重塑!视野中的一切!
秋月苍白而决绝的脸,昏暗的灯光,摇晃的舱壁!
都开始扭曲、拉伸、旋转!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沸腾的宇宙尘埃,在他视野中疯狂闪烁、炸裂!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要洞穿时空壁垒的“看透”感,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正强行灌注进他的大脑!
带土“看”到了无数条未来可能性的支流,如同蛛网般瞬间铺满整个意识空间!
每一条支流都通往不同的结局,或惨烈,或绝望,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曙光……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撑爆普通人的大脑!
“抱歉…带土……” 秋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了然,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她看着带土痛苦挣扎到近乎崩溃的模样,看着那汹涌的血泪,心脏像是被彻底碾碎。
宇智波和千手的结合是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发生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脱离王凡手掌的瞬间!
“呃——!!!”
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从带土喉咙里炸开!
他那只紧握着秋月的手,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狂暴到无法控制的力量!五指猛地收拢!如同精钢打造的捕兽夹,带着一种近乎要将骨骼捏碎的恐怖巨力,死死地钳住了秋月纤细的手腕!
“啊!” 秋月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她惊骇地抬头看向带土!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带土依旧抱着头,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
但他抬起了脸!那张被暗红血泪彻底覆盖的脸上,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睛!
那是两轮在血海中燃烧的猩红之月!
粘稠的血泪如同瀑布般不断涌出,但更恐怖的是他那双瞳孔深处!
原本清晰的三勾玉正在剧烈地扭曲、变形!
那图案宛如旋转风车镰刀,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冰冷和威严,在血色的背景中若隐若现,如同漩涡般缓缓旋转、试图凝聚成型!
“万花筒……写轮眼……”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秋月!
不是因为手腕的剧痛,而是因为带土此刻那双眼睛散发出的气息!
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和挣扎,仿佛正在撕裂某种生命桎梏、强行向更高维度进化的恐怖气息!
是那双被写轮眼,在极致的情绪风暴和生死抉择的逼迫下,正发生着某种不可预知的、剧烈的、甚至是……
危险的蜕变!
看穿三界的最强天眼、惊天动地的瞳术!
秋月是见识过这种眼睛的,在木叶能拥有万花筒的宇智波族人,无一例外都是忍界最强者。
她没有想到……
带土的情感如此炽烈,竟可以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