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大安家具厂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木屑和油漆混合的陈旧气味,与不远处锦官城春日的新绿格格不入。几十号穿着沾满灰尘工装的工人围在厂门口,脸上交织着焦虑、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厂长老刘夹在中间,满头大汗地试图安抚,声音却被嘈杂的议论淹没。
“我们要见新老板!” “对!工资不发,谁也别想进去!” “听说是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开厂?别是来骗设备跑路的吧!”
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时,一辆略显普通的轿车驶来停下。车门打开,林天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张伟、李琳琳和抱着一个沉重手提保险箱、气喘吁吁的徐财。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这个过分年轻的老板身上。
林天没有废话,径直走到人群前方一块相对开阔的空地。他环视一周,目光平静,声音清晰有力,穿透了刚才的喧嚣:
“各位师傅,我是林天,安克投资的负责人,现在也是大安家具厂的老板。让大家久等,也让大家担心了,是我的疏忽。”
他微微停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指向徐财手中的保险箱:“我现在来,就一件事:发钱!所有厂里拖欠的工资,今天,现在,一分不少,全部结清!”
话音落下,人群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骚动。
“真的假的?” “现在就发?” “徐会计抱着的…是钱?”
林天对徐财点点头。徐财深吸一口气,在张伟和李琳琳的协助下,就在厂门口的空地上,直接用那个沉重的保险箱当临时办公桌,打开了箱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崭新的百元大钞!
“哗——!”人群彻底炸开了锅。那股实实在在的视觉冲击力,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老刘厂长,拖欠工资的名单和金额,李部长已经跟你核对过了吧?”林天看向老刘。
老刘连忙点头,声音都有些哽咽:“对对!核对好了!林老板,这…”
“那就开始!”林天手一挥,“念到名字的,上来签字,领钱!现金不够,旁边车上还有银行刚取出来的备用金,徐财马上调过来。”
接下来的场面,充满了戏剧性的转变。工人们脸上的怀疑和愤怒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激动、惊喜,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感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一个个工人走上前,核对身份,在简陋的桌面上签字,然后接过那厚厚一沓、沉甸甸的现金。
“我的天…真给了…” “老王,你看,真金白银啊!” “林老板…谢谢你!谢谢!”
领到钱的工人没有立刻散去,反而自发地维持起秩序,催促后面的人快点。厂门口紧张对峙的空气,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和踏实感所取代。拿到钱的工人,有的甚至忍不住当场数了两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伟站在林天身边,低声感慨:“林总,您这招…比法院催款通知书管用一百倍。” 他亲眼看到发钱时,几个原本情绪最激动的工人,眼眶都红了。
李琳琳也小声补充:“名单上所有拖欠工资都已确认支付完毕,一共是三十六万七千五百元。现金支付了三十二万,剩余的是通过财务临时开通的紧急通道银行转账,也都实时到账了。”
林天点点头,看着眼前逐渐平复下来、甚至开始对新老板产生好奇和期待的工人们,这才朗声说道:
“工资,只是第一步!大安厂不会倒,它只是换了一个开始的方式。我林天接手,不是来拆机器、卖地皮的!” 他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来让这个厂子重新活过来,让大家有活干,有钱赚,而且比以前赚得更多、更稳当!”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朴实的脸庞:“愿意留下来的师傅,明天早上八点,正常上班!工资待遇,按照锦官城同行业标准上调百分之十!这个月开始执行!留下来的,就是大安厂重新站起来的元老!具体工作安排和生产计划,厂长老刘明天会详细告诉大家。”
“不愿意留下的,今天结清工资,大家好聚好散,以后想回来,厂门随时为有技术的老师傅敞开!”
“愿意!我们愿意留下来!” “跟着林老板干!” “厂子活了就好!有活干就有奔头!” 欢呼声和表态声此起彼伏。拖欠工资的阴霾一扫而空,新老板的雷厉风行和真金白银的承诺,瞬间点燃了这群普通工人对未来的希望。
混乱平息,工人们带着钱和希望陆续散去。
林天这才转向一直默默站在旁边、表情复杂的老厂长刘大安。
刘大安看着那些拿着钱、议论着明天工作的工人背影,又看看眼前这个年轻的、手段却老辣得出奇的老板,长长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吁了一口气。他混浊的眼睛里涌上湿意:
“林老板…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解决这事…还…还愿意继续开这个厂。我…我服了!这厂子交到你手里,我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住林天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和解脱:“我老了,折腾不动了,也亏不动了。这厂子…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债。现在…债清了,心也安了。我…我退了,心安理得地退了。”
林天能感受到老厂长手上传来的力道和那份沉甸甸的释然。他点点头,语气温和而尊重:“刘厂长,您辛苦了。厂子能有基础,离不开您过去的付出。退休后好好享福,有空随时回来看看。”
送走了如释重负、步履蹒跚却又透着轻松的老厂长,林天带着团队走进了大安家具厂。
厂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灰尘浮动,停摆的机器上蒙着布,地上散落着一些半成品和木料边角。但这片沉寂的空间里,仿佛已经能听到明天重新响起的机器轰鸣声。
“张伟,琳琳,徐财,”林天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响起,带着回音,“马上开始清点所有固定资产、原材料、半成品和成品库存!建立详细的台账!徐财,盘点结果第一时间录入财务系统!”
“李琳琳,立刻着手启动工厂人事档案重建,明天所有到岗工人重新建档,新合同模板今晚务必给我!另外,厂区基础的卫生和安全检查同步进行,该打扫打扫,该维修维修,钱不是问题,但效率要快!”
“是!林总!”三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林天独自走在安静的车间通道里,手指拂过冰冷的机器外壳。解决了燃眉之急的人心问题,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个设备老旧、管理混乱、市场萎缩的厂子真正走上正轨,焕发生机,这才是更大的挑战。
他看着空旷的厂房,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的生产线,眼神锐利而充满斗志。大安家具厂的齿轮,在现金支付的铿锵声中,终于重新咬合,开始缓缓转动。而安可投资这艘刚刚起航的巨轮,也因为这第一个可供驱动的引擎,拥有了更为实在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