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玉看着卑微跪在林岁面前的阿妈,血泪无声地落下。
她目光又落在阿妈那怪异的硕大的肚子上,也慌忙朝林岁跪了下去:“林大师,我已经死了,救不救没所谓。”
“但我求求您,救救我阿妈吧,您之前说,她还有得救,对不对?”
林岁看看她,又看看杨美一、吴明月、蒙香……以及她们身后上百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
她们都是在最美好的年华被迫成了贪念的牺牲品。
到死都无法摆脱被控制的命运,一步踏错,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林岁叹息一声,语气温和:“我会救你阿妈,我也无意与你们为难,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是在被操控之下的迫不得已。”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们解开身上的控制,也会把你们送进地府,是非对错,自有判官评断。”
鬼嚎声顷刻停止,女孩们愣愣地望着林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们……她们真的还有被救赎的机会吗?
女孩们眼中满是呆愣与茫然,又隐含着一丝希冀。
那抹希冀,在她们死寂沉沉的眼底燃起一束光。
到此刻才有些一如往昔的,纯真模样。
林岁也不废话,直接手指成剑,挥出一道灼热的剑光。
寄生于她们魂体之内,时刻威胁着她们的黑色霉菌,被这股灼热烫得当场蒸发。
霉菌消失的一刹那,杨美一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眼神落在林岁脸上。
这个女孩看起来和她当年一样大的年纪,却远比她强大。
无论是实力,还是品性。
如果她能早一点遇到林岁该有多好,她身后这些无辜的女孩儿,就能少死一些了。
还有她的阿妈,也被洞神害死的阿妈。
想到这,杨美一欲言又止。
林岁看出她的想法:“你想让我替你阿妈报仇?”
杨美一犹豫着,最终还是摇头:“不了,祂很强,我没资格让你去冒险。”
“神明的力量来源,是人们的信仰,邪神也同样可以从信仰中获取力量。”
林岁解释道:“我今晚特意布下这一出,就是为了当众毁掉他们心中对于洞神的信仰。”
“如此一来,洞神的力量就会大大减弱,变得容易对付。”
杨美一听出她的话外之意,问:“那需要我带路吗?”
林岁:“不用,你去只会添乱。”
杨美一:“……”有点心直口快了林大师。
林岁也不在意。
她说的是事实。
邪神是以厉鬼的怨气为食,杨美一过去,就相当于上等的补品了。
林岁倒是还有一件事想问:“昨天上午在鼓楼里的人,是你?”
杨美一闻言,心惊不已。
原来看似被动的林岁,竟然一直掌握着她们的动向,也难怪她们会输得这么彻底。
杨美一心服口服:“是,还有神女。”
林岁意外:“神女?是谁?”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是洞神告诉我,她是神女。”杨美一道。
林岁拧眉掐指。
意料之中的,算不出来。
林岁又问:“只有你见过她?”
杨美一嗯一声:“大概怕你算出来吧,她是深夜才进寨的,没让任何人看见。”
林岁若有所思。
她想她应该知道对方是谁了。
郁辞年也弯眼笑了一下:“该不会是她吧?”
“要真是她,那她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鹿湘轻嗤着。
斯星燃的关注点却在别处。
他扭头问林岁:“所以你知道鼓楼里有人才让我炸的?”
林岁耸肩,不置可否。
“靠!我就说我没炸错!”
斯星燃头顶的白金呆毛立马嘚瑟地竖起来,朝其他人昂起下巴,颐指气使道:“赶紧的,给小爷道歉!”
郁辞年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无辜摊手:“我们有说你错了吗?”
棠溪:“……吗?”
斯星燃:“……你们眼神说了!”
“哦,那你问我们眼神一声,看它答不答应?”鹿湘挑起眼尾,语气凉凉的。
斯星燃眼睛亮了:“还有这种好事?”
黎野冷眼看他:“你想干嘛?”
“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让它们跟我道歉。”斯星燃狞笑着弯起两根手指。
可惜这种危险的行为,最终被林岁一句“心好疼”扼死在摇篮里。
斯星燃撇撇嘴,不高兴:“你不是我小妈吗,为什么不帮我?”
林岁怜悯地看他一眼:“我就是在帮你啊傻儿子。”
一挑四,找死呢?
想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林岁没再耽误,开始念起往生咒。
“阿妈,保重。”蒙玉红着眼,慢慢消失在原地。
蒙母一眨不眨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撑不住,晕倒在地。
趁怀着邪物的孕妇都在这里,林岁甩出一把高温符。
符纸长了眼睛似的,各自飞向孕妇,贴在她们的肚皮上。
随着高温符炸开,她们隆起的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
至于地上一地的躯壳,以及那些还被定在原地的邪物寨民,林岁则又甩出一把符火,将他们烧了个精光。
熊熊大火映亮了半边天,也让众人清楚看到,笼罩在村寨上空的浓雾消散了。
程峰到此才彻底松了口气。
果然跟着林大师能保命。
他回头想和程岳秀分享这个好消息,却陡然呆在原地。
一直跟着他的程岳秀,不见了。
“阿岳?阿岳!”
程峰慌了,急促地四处搜寻,却始终找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听到声音的林岁回头。
只看见罗如兰站在原地,一脸懵。
她明明记得程岳秀就跟在程峰身后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林大师,我弟弟,我弟弟找不到了!”程峰在周围找了一圈始终不见人,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他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你说他该不会,该不会……”
该不会是被哪里没消灭干净的黑色霉菌带走了吧?
程峰心慌得厉害,挺大一老爷们,差点没急得掉眼泪。
程岳秀是不放心他才要跟来的,若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岁沉吟一瞬:“的确还有个地方有霉菌。”
“在哪儿?!”程峰连忙问。
棠溪歪头想了想,一拍手:“我……知、道!”
“小队长要去看看吗?”郁辞年这样问着,却慢条斯理地收起鬼头横刀。
这个意思很明显,他不希望林岁去。
鹿湘和斯星燃也觉得没必要。
毕竟他们都看得出来,救不救程岳秀都一样。
黎野薄唇紧抿:“现在很晚了。”
林岁今晚只睡了几个小时。
可惜程峰不懂,只一脸期待地看着林岁。
林岁知道他们的意思,但还是转身:“走吧。”
那里的霉菌有些特殊,若不清除干净,会是个祸患。
反派们无奈,只能跟上。
独独罗如兰犹豫许久,最终留了下来。
长寿村的危机解除,她没必要再跟着去冒险了。
林岁说的,正是之前去过的,有很多奇怪纸人的那栋废弃吊脚楼。
“阿岳!阿岳你在吗?阿岳!”程峰站在门口便开始喊。
林岁想了想,觉得很有必要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你所以为的事实,跟现实的差距,可能隔了一个银河系。”
程峰怔忪。
深夜的吊脚楼更显阴森。
手电筒的光扫过去,一张张画着腮红的纸人脸也更显诡异。
忽地,那光束一顿,握着手电筒的黎野眉头紧锁:“有三个纸人不见了。”
林岁循声看去。
不见的纸人正是那一家三口,阿爸阿妈和阿哥。
林岁掐指算了算:“楼上。”
黎野手持朱砂手枪一马当先,郁辞年提着横刀断后。
他们缓慢上楼,很快来到二楼那间属于小姑娘的卧室。
门扉紧闭,有橘黄色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
林岁抬手示意先别进去,而是透过门缝往里看。
白天空荡荡的木床上,此刻躺着一个小姑娘。
正是彩色照片里的阿妹。
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在发高烧。
旁边蹲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偷偷听到,你阿爸阿妈要把你献祭给洞神……”
话没说完,他似乎听见了什么,慌张地看了眼门。
那张脸转过来的一瞬间,程峰浑身一僵。
少年的脸尤为青涩,却也能叫人一眼认出,那就是他。
“你阿爸阿妈来了!”少年忙把小姑娘身上的被子盖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会救你,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
说完,他翻窗爬出了屋子。
光线登时暗下来,卧室重归于布满灰尘,年久失修的腐朽状态。
木质地板上,还躺着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
“阿岳!”
程峰猛地撞开门冲了进去。
刚要抱起地上的人,他整个又是一僵,错愕的,呆呆地望着程岳秀。
只见程岳秀脸色发灰,是仿佛早已死了许久的模样。
程峰脑子一片空白,僵立半晌,才颤抖着将手伸到他鼻子下方。
随即双腿一软,跪倒在程岳秀身边。
死,死了?
他弟弟,死了?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程峰紧紧握住程岳秀变得硬邦邦的手,失声痛哭:“阿岳,对不起,是哥来晚了,是哥害了你啊阿岳……”
他跟虾米一样蜷缩着弯下腰,脑袋深深埋在程岳秀冷冰冰的手心里,悲痛难当。
林岁就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等着。
直到他哭声小了一些,林岁才开口:“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顿了顿,她继续说:“事实上,你们本不该有交集。”
程峰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抬起头。
脑子锈住了般,他哭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们不该有交集?
他们可是亲兄弟,同一个爹妈生的亲兄弟,怎么会不该有交集?
林岁却没回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程峰还没反应,就听门外的木梯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跟着有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
程峰一惊,小声问:“是谁来了?”
“还能有谁,这家的主人呗。”斯星燃眉眼间尽是玩味。
鹿湘眯眼:“要是那几个纸人的话,那的确可以称之为人。”
说话间,她手里抹了鸡血的鞭子轻轻甩动着,看似随意,实则严阵以待。
林岁今晚够累的了,如果是他们能对付的东西,就尽量他们上好了。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目光紧盯着门口。
黎野的手电筒还没关,就一动不动地照在门前的地板上。
脚步声近了,更近了。
细细看去,还能看清一块横条木被踩下去的细微变化。
光线所照之处,却是空无一人。
反派们面面相觑,斯星燃弯腰凑近棠溪:“诶,小土豆,有看到什么没?”
棠溪绷着小脸摇头。
来的应该不是鬼,起码她有阴阳眼都看不到。
“我不喜欢这样干等着。”郁辞年弯眼一笑,便要提着刀出去看看。
林岁出声制止了他:“不用,他们来了。”
她话音一落,郁辞年便觉阴冷的气息袭上背脊。
郁辞年诧异地笑了,笑得格外开心:“竟然选中了我吗?那可真是你的不幸呢。”
说着他挥刀转身,鬼头横刀直直砍上一个直挺挺的纸人。
纸人是从他身后的木墙里钻出来的。
它两只手伸得长长的,好似想按住郁辞年的肩膀,血红的嘴巴也跟着大张,有暗红色霉菌在里面疯狂蠕动。
它显然想咬郁辞年,可惜没来得及实施,两条纸胳膊和头便被齐齐砍了下来。
暗红色霉菌顺势朝众人脚底下蔓延。
林岁果断甩出一张灵符。
灵符爆开的一瞬,暗红色霉菌和它寄居的纸人一起燃起一团火光,转眼烟消云散。
“这霉菌好像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尽管霉菌从出现到消失,只有短短几秒,鹿湘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异样。
林岁颔首:“这家人被迫献祭给了太岁,血肉和霉菌融合,才呈现出暗红色。”
“好好的人不做,要做霉菌,这么想不开?”斯星燃一刀劈开那面木墙,不见其他两个纸人的踪迹。
林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又算不出来。
正这时,她脚下的地板突然毫无征兆地裂开,坍塌出一个一人宽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