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泽这才正了正身子,双手扶膝道:“孝康一下朝就来给老夫人报喜的,凌晨才收到的战报。”
他声音清朗,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鞑靼本就溃不成军,没有了还手之力。又有柔然和我们大军左右合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端起青花茶盏抿了一口清茶,喉结轻轻滚动。
再一次看向老夫人期待的目光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战报称已经投降,只要他们同意赔偿条件,两位大将军和弘郡王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
说到\"班师回朝\"四个字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景春熙,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
“好!倒比老身预想的要快。”老夫人拍案惊叹,手上的翡翠镯子碰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到没?你们很快就能够见到父亲了。”她哈哈笑着,左顾右盼,脸上焕发出光彩,生怕几个孙女没有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太好了,我们的爹爹要回来了。”站后面的瑾姐儿和明珠紧紧抱在一起,明珠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落在瑾姐儿的衣襟上。
若是没有外人在,她们定会蹦跳起来,此刻只能压抑着喜悦,互相掐着对方的手臂来确认不是做梦。
回应了老夫人的目光,景明月和景春熙目光对视,两人眼中都含着泪光。明月唇角微扬,春熙则咬住下唇强忍泪水。
一左一右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春熙纤细的手指被表姐捏得生疼,那清晰的痛感才让她确信这是真的,不是又一场美梦。
终于要停战了啊!
也就是说这一世,外祖一家所有人已经逆天改命,全都安全活下来了,而且只会越过越好。
看见因为高兴,大皇子和外甥女的目光焦灼在一起,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微笑,更是相信大皇子先前跟他们许诺的话。
好吧!若是大皇子诚心待她,真心护她,深宫也未必就是牢笼,看熙姐儿如今这表情,自然是自己愿意了的,那他们有什么棒打鸳鸯的理由?
她转身对已经高兴得不知身处何处的几个小姑娘说,“还不快点去告诉你们母亲和姨娘们?明月也回去吧,讲了让你娘也高兴高兴。”
语气虽温和,却是不容置疑的逐客令。她有力的手轻轻挥了挥,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景明月马上起身,还不忘侧脸对景春熙做了个俏皮的鬼脸,粉舌轻吐。然后再转头,朝祖母和大皇子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落落大方,“那孙女就领妹妹们先回去了。”
本不想走的瑾姐儿也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又不敢违逆祖母,她撅着小嘴,一步三回头地跟上了明珠的步伐。
府里现在人本就不多,她娘亲又在青山庄,要报信回去也得等过两天,所以,她才不想走,熙表姐不是还没走吗?
路过还安然端坐着的景春熙身侧,她还偷偷拽了拽景春熙的衣袖,眼中满是不舍和促狭,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不懂。
“老夫人,熙儿,倒是先前跟您和老将军说的那件事,非常抱歉——”
话一出口,胥子泽便躬身作揖,袖口随动作微微荡起,银线绣的暗龙纹在烛光里一闪而没。
姐妹们方才的笑声还似在檐角盘旋,景春熙并不会那一声“抱歉”就落进深井,她吊着的双腿还晃荡了一下,但看外祖母脸色一收,只好悄悄把脚尖缩回裙边。
老夫人因为大皇子这句话,心口蓦地一紧,手里的茶盏险些磕在案上。她抬眼去瞧景春熙,丫头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老夫人这才重新把目光转向胥子泽,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那一丝颤:“是否……让熙儿先出去?”
景春熙猛地抬头,鬓边细碎的绒毛被灯火镀上一层淡金。她睁圆了眼看向胥子泽,一只手指点在自己胸口,指尖几乎要戳进杏红对襟的丝线里——那无声的询问分明在说:要我走?
“不用,”胥子泽微微摇头,声音像压了一块青石,“事关熙儿和孝康的事,自然要熙儿留下。”
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御书房里那些檀木屏风——冷硬、笔直、不带一丝褶皱。景春熙眨眨眼,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看不懂了。
看老夫人指尖微微发颤,觉得可能有事,她连忙站起身,绣鞋在青砖地上一点,便绕到上首。
双手从老夫人鬓边穿过,指腹带着一点茉莉头油的润,轻轻落在太阳穴上,力道柔得像春夜的风。
嘴里却含了嗔怪,冲对面的人瞪去:“好端端的,孝康哥哥那么严肃干嘛?吓着了外祖母,熙儿跟你没完。”
“熙儿,不得无礼!”老夫人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薄刃划破绣帘。
她面上霜色更重,转头面对胥子泽时,嘴角最后一丝弧度也被抹平,“无妨,大皇子尽管说,老身承受得住。”
胥子泽慌忙起身长揖到地,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掩住了眉间那一点倦色:“老夫人,孝康不是那个意思,什么都没有变——”他顿了顿,声音低却清晰,“只是赐婚的事……得延后,委屈了熙儿。”
“熙儿不委屈,”景春熙抢着开口,声音脆生生的,“若是能像明月表姐一般,待字闺中到十九,我还巴不得呢!”
她心里转着两个念头:一是皇宫那金瓦红墙,在她眼里活像贴了金箔的笼子,迟进一天好一天;二是浦哥儿才十一,立府后还得靠她撑着,伯府里里外外更得她看着。
娘亲和便宜爹府里即将增添弟妹,自然无暇顾及浦哥儿太多,除非他又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