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在得知秦韶已娶妻,生有一女后,不甘为妾,即使秦韶后来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小姐,她也绝不愿意……”
吴玉兰缓缓说着。
“秦韶很伤心,我看着也很伤心……再后来小姐做主要把我另嫁他人,我一时竟心生嫉恨……
恰逢那时秦韶原配郑芳华刻意拉拢于我,说是有心成全小姐与秦韶的美事,我竟信了……
在当年使团出发前往越国前两天,她还特意找到我,跟我说想与小姐交好,临行前给小姐做些糕点,向我问起小姐饮食上的喜好……”
吴玉兰说到此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她双手捂住脸,不住地哽咽着。
赵萱静静地听着,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吴玉兰接下来对郑芳华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但她不想问,只想等吴玉兰亲自告诉她。
过了一会儿,吴玉兰似乎平复了些,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头歪在靠枕上,朝向床的里侧,似乎在有意无意避开赵萱看向她的目光。
“我不仅告诉了郑芳华小姐的喜好,还告诉了她小姐饮食上的禁忌,我想连小姐自己都忘了,她误食坚果会得过敏症……
她一向对自己的事都大大咧咧的,只有我一直记得,那么多年来,一直注意着她的饮食……
可我却故意告诉了郑芳华,没想到郑芳华真的那么做了!她亲手做了能引起小姐过敏症的糕点,送给小姐……
我想……在我心里是一直嫉妒小姐的吧?她待我好,在我看来更像是施舍……”
赵萱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她陡然松开握住吴玉兰的手,紧蹙眉头,声音也变得很严厉。
“兰姨,你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对你好是把你当亲姐妹,跟施舍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把事情想岔了!是你的偏执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师父!”
“没错!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
吴玉兰的神情又再次陷入癫狂,她的手紧紧攥住被褥,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但紧接着,又扑簌簌落下泪来。
赵萱此时很想转身夺门而出,她再也不想听吴玉兰说的任何一句话!
吴玉兰是在忏悔吗?
她所说的话更像是甩锅,她承认自己错了,却又怪师父做主她的婚事,怪师父对她太好,怪郑芳华利用她来害师父!
赵萱想到做到,她立刻站起身,转身就走,却被吴玉兰一把抓住胳膊。
“你别走!你别走!你听我把话说完!”
赵萱用力抽出胳膊,却听到吴玉兰又说了一句。
“求求你,让我把话说完,让我死能瞑目!”
赵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地说服自己。
算了,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较真?
听她把话说完,算是自己对她仅存的一丝善念,对她曾经照顾自己的回报吧!
赵萱又重新坐回到床边,只是盯着吴玉兰不说话。
吴玉兰的卧房外。
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秦韶守在卧房门口,秦出云陪伴在秦韶身边。
秦韶紧盯着房门,眉头紧锁,仍有些疑惑地问秦出云。
“你小娘当真不让我现在进去?”
秦出云点了点头。
“是的,爹,小娘说有话跟萱姐姐说,让您暂且等一等。”
“她和萱儿有什么话说?”
秦韶似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在问秦出云。
正朝两人走过来的顾章华闻言顿住脚步,跟秦韶打了个招呼。
“秦叔叔,您回来了。”
“这几天辛苦你了。”
秦韶朝顾章华微笑颔首道。
顾章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他本来是想叫赵萱去吃点东西,刚才听到秦出云的话,知道吴玉兰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还要跟赵萱私下说说话,心中不禁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云妹妹,”顾章华招手让秦出云走到近前,低声道,“小医仙正在偏厅用餐,你去把她喊来,就说兰姨醒了,让她给诊诊脉。”
“好,我这就去。”
秦出云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章华这才看向秦韶,有些话他还是要提前跟秦韶说一声。
“秦叔叔,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兰姨她……情况不太好……”
“你是说……”
秦韶话没说完,但顾章华已经明白秦韶话里的意思,他只是点点头以作回应。
秦韶长叹一声,嘴唇翕动着,眼中浮现出痛苦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
这个问题顾章华也无法回答,因为确切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而此时,吴玉兰的卧房中。
“谢谢你肯听我说话……”
吴玉兰再次开口,突然跟赵萱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你知道吗?萱儿!当年我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我爹便把我拉到街上要把我卖了,是老爷和当时才七八岁的小姐经过,小姐做主买下了我,把我带回家……”
吴玉兰的声音忽然变得愈发温柔。
“小姐她坚强、美丽、大方、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跟她比起来,我软弱、卑微、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都是小姐做主,我顺从惯了,真的……可我只有那么一次,就那么一次……我自己做了主……我把自己的心给了秦韶……”
吴玉兰忽然间泣不成声,眼中透出彻底的绝望。
“你知道吗?萱儿……”
赵萱忽然感觉到吴玉兰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怪异,她虽然喊着自己的小名,但听着却很陌生。
仿佛“萱儿”这两个字只是一个符号,或者说只是一个代称。
她是想通过自己召唤师父?!
赵萱没来由的就是有这么一种执念,吴玉兰虽然是对她说,但更好像是对她师父说。
“我虽陪伴秦韶多年,表面上看……我是得偿所愿……可是……可是秦韶他只给了我名分……他从来……从来不曾跟我亲近……更别说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爱意……我悔不当初!
我的一念之恶却间接造成了小姐的死,太子的死!还让萱儿你……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吴玉兰说着,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捶打着床铺,声泪俱下。
“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面对吴玉兰的忏悔,赵萱百感交集,她想恨她,却恨不起来。
想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但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