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岭,抄水崖。
乱石磷磷,崚嶒道萦,藏风聚气,翠崖烟雨,面南向阳,苔藓堆青,景致本是好的,只是许多北来的燕子在此筑巢越冬,积年日久,粪便满涧,异味难闻。
及至戌时正,不知不觉,垭口雾气已经浓了许多,看似寻常,却徐徐翻涌,风来不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段崖涧便尽皆笼罩,又不知哪来的一股寒意,似还带着一缕幽香,满崖壁的细尾燕子瑟瑟发僵,不动张口。
二里地外,已然潜伏此地大半日的丁辰,自然有所察觉,空明之瞳悄然放开,隔空探望,就见那垭口半空,迷雾笼罩中,一盏四方四角的白纸灯悬停,惨白灵光犹如骨火。
确定没找错地方,丁辰心下稍安,正待起身,却是心神一震,披在身上的星云阵图幻化顽石,纹理沾灰,苔痕枯黄。
下一刻,似有一道轻风拂过,轻柔至极,若非丁辰神魂感应灵敏,几难察觉其中带出的一丝神识。
下意识觉得那神识有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遇到过,唯一能确定的,此神识似随性而动,却绝不简单,怕至少是元婴期。
阵图幻化精妙,木胎敛息之法也已造诣不浅,那神识随风而来,随风而去,倒似并未暴露。
想来也对,此地离雷霄宗不远,隐宗敢在此集会,岂会毫无防备!
好在,自己也还有后手安排!
丁辰身形气息丝毫不动,却是眉心轻蹙,隐隐一抹清辉一闪,与此同时,又是数里之外,一条无名溪边,三道黑袍人影,缓缓睁眼。
“走吧!”
就听软语似水,娓娓动听,莲步款款,斗篷下,轻纱遮面,娇容半掩,眼中似秋水横波,正是清荷,其后两人,皆身形魁梧板正,便是奔波儿灞、灞波儿奔。
......
亥时已到,垭口迷雾不散,每隔一阵,便有异动,分明是有人匿形闯入,扰动了那迷雾幻阵。
三十二......
这才半个时辰,已经来了三十二人了?
也不知这隐宗有什么图谋,居然在庆云城附近埋伏了这么多人?雷霄宗也是十二上宗之一,居然毫无察觉?
丁辰暗暗心惊,越发不敢妄动,又传讯提醒清荷三个。
......
迷雾再次被扰动,隐隐浮现三道淡影,继而迷雾涌来,顷刻恢复。
而迷雾之内,三道黑袍人影落地现身,略一驻足,正待继续往里,就听得一道沙哑低语。
“道友且慢!”
闻声,清荷未动,倒是二尸颇为忠勇,当即戒备防御。
“呵呵,道友别误会,在下只是例行检验一下身份而已!”
就听那声音又起,同时,侧面崖壁上,浮现一团暗灰雾气,涌动落下,其中走出一人,衣着普通,相貌普通,便是刚才说话的声音,此时已想不起有任何特点。
丁辰早已猜到会有类型情形,自然早有安排,就听清荷柔声轻笑。
“例行?”
声音袅袅,手中令牌,玉指轻托,又见侧颜粉黛,明眸浮春,正是那妖童媚骨颦笑之间,自然施展,那修士也不过金丹初期,不觉有些心神恍惚。
“多事之秋嘛,仙子见谅!”
那修士倒也没有完全失神,还记得自己的职责,神识有意无意从清荷高耸的胸脯滑过,才落在那令牌之上。
“灰袍行走?”
那修士眼中明显浮现些许诧异,不过丁辰早有交代,清荷张口就来。
“妾身也是闭关多年,前不久才侥幸结丹,尚未来得及上报呢,倒是让道友见笑了!”
媚骨天生,非功法催化,自是让人防不胜防,使人自生好感,加之清荷体内金丹气息隐隐,倒不似作伪。
“原来如此!”
那修士一时有些迷离,倒是没有深究,目光又扫在二尸身上,眼中却是清明了几分。
“半步铜尸?道友还真是好手段呀!”
“唉,若不是为了祭炼他们,妾身也不至于耽误结丹之期......”
清荷娇嗔一句,自有风情流露。
检验完毕,那修士多少有些恋恋不舍,到底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得放了人进去。
沿着抄水崖涧,又前行半里,就见崖顶双峰逼近,只余一线,月光不显,透射不入,其下,崖壁倒是垮塌内凹,恰似一处天然穹顶空腔。
崖底并无任何光亮,漆黑一片,只靠神识探查,却见磊磊乱石铺陈,满是脏污,又见团团灰气虚浮三尺不落,托着一个个人形黑影,皆是无声无息,面朝一个方向,正是那悬崖至暗深处。
也无人招呼,此情此景,清荷三人更不敢妄动,只得有样学样,也催真元化出灰气。
正待坐定等候,却在此时,那崖壁深处,似突有一点亮光,恍惚又是两点,左右一闪,如两只眼睛接连眨动。
清荷只觉浑身一紧,似通体内外,心肺肝肠都被人看了个通透。
“不错,之后留下!”
一道神念,似数九寒霜,凭空飘落清荷识海之内,不容反抗,而几乎是同时,数里之外的丁辰,不禁打了个寒颤。
“竟然是她!”
心神一震,脑瓜自飞速闪过,立时有了决断,只留下一句“见机行事”,便直接断开了与清荷的神魂联系。
胸口咚咚,丁辰强压不适,又是静待片刻,见自己并未暴露,再不迟疑,翻身催动阵图,化作一团黑雾,于夜色之中,滚滚游走于山林。
而就在丁辰踪迹再度消失不见之时,清荷身后,奔波儿灞二尸对视了下,眼珠子转动,却皆是看向另一边一个阴暗角落,那里也有一团灰气,拥着一有些消瘦的身影,似眼角余光对视,继而再无动静。
......
时间飞逝,转眼亥时三刻已到。
就听得梆子三声,在这死寂的崖谷内,格外的清脆,引得一众黑影耸动。
“诸位!”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音量不大,却是足以传入谷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隐宗弟子听令,......”
那女声微顿。
“......,玉田山谢家,反复无常,先投靠我隐宗,又与雷霄宗勾结不清,半月之后,诛族......”
语气平淡如水,一族之人的生死,似乎也只值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