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容晦开场的第一个镜头。
郑川没有选择奴隶时期,也没有选择摄政王时期。
反而选择了容晦进入公主府时那段平静时光。
场景剧情并不复杂——公主心血来潮教容晦写名字。
影视圈不成文的惯例,开机第一场戏往往会选择难度较低的场景。
既能让演员快速进入状态,也能讨个“开门红”的好彩头。
《斩春棠》第五集,第一场第一镜。
暮春夜,细雨沾湿窗棂,府内红梅将谢未谢。
长公主府书房,烛火摇曳映着案上未批完的军报。
容晦赤足踏过檀木地板,手中茶盏蒸腾着袅袅热气。
他步履极轻,茶具与紫檀木案相触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帮我研磨。”
长公主执笔,狼毫在奏折上勾画不停,朱砂字迹力透纸背。
她始终未抬首,只当是寻常侍女。
直到批完最后一本军报搁笔时,才发觉立于身侧的身影过于挺拔。
“怎么是你?”
容晦当即屈膝跪地。
垂首时,一缕散发自肩头滑落。
“回殿下,青葙姐姐突然有要事,便命奴来伺候。”
自然是因为他想来。
入府两月,能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若不主动出现,他很快就会被遗忘在这偌大府邸的某个角落。
如一粒尘埃,无声无息。
“说了不必再自称‘奴’。”
她的目光从他低垂的眉眼滑下,最终落在他的赤足上。
春夜寒凉,地板的冷意早已渗入骨髓,他的脚背泛着微微的青白。
“怎的不穿鞋?”
即便已入春,夜露仍重,何况是这细雨缠绵的时节。
“奴……”
话一出口便停下,不自称奴,他又该怎样自称?
罢了……
长公主见他沉默,忽而伸手,指尖轻轻托住他的手腕,将他搀扶起来。
她的掌心温热,与他冰凉的肌肤相触时,竟让他微微一颤。
起身的动作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瞬都清晰可辨。
长公主垂落的发丝倾泻,有几缕不经意间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他贪恋地、几不可察地向前轻蹭,鼻尖捕捉那缕幽香。
闻到来自她身上的香气。
“你可有名字?”
名字?
好听的叫“哎”、“喂”,不好听的,“杂种”、“狗东西”。
哪个算是他的名字?
长公主见他久久不语,忽而想起那张薄薄的身契。
上面只潦草地写了一个“晦”字。
晦。
阴晦、晦暗、晦气。
怕不是什么好寓意,甚至可能是随手写下的。
不知写下这个字的人怀着怎样的恶意,要让眼前这人连个正经称呼都没有,生生世世都背着这个污点。
“我见过你的身契,只写了一个晦字,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可却垂着眼轻轻摇头。
长公主将桌上散乱的军报折子堆叠到一起,铺开一张新纸。
换了一支笔,蘸墨写下一个“晦”字。
问道:“你可识字?”
容晦仍是摇头,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的笔尖。
“看,这是你的名字,晦。它意为昏暗不明、隐藏与不洁。”
长公主每说一个释义,容晦的眸色就暗一分。
“但更有韬光养晦之意。古人说,‘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这世上有明即有暗,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她似乎是怕容晦听不懂,举了个例子。
“就像……就像这株将谢的梅,今日零落成泥,来年却会开得更好。再比如,明……不一定就是好的,太过光亮会将人灼伤……”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和阿弟如今的境地。
“如同烈日下暴晒,让人承受不住。这时候就会向往阴凉之地。”
“所以……晦没什么不好。文字的含义是世人赋予的,你也可以……”
她重新执笔,在“晦”字旁添了几笔。
“向世人证明,这个字可以有新的意义。”
她搁下笔,指尖轻点那个新写的字,对容晦道:“这个字,念容,包容万物之意。也有形貌姿态之意。你长得如此好看,我用它作你的姓好不好?”
我用它作你的姓,好不好?
……
容晦自进入房中起,第一次抬起了头。
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长久蛰伏于黑暗的人骤然见光,有些不适应。
可他还是直视着她,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骨血里。
烛光映在他的眼底,像是沉寂多年的深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卡!”
“补尾板!”
“第一场第一镜。”
导演的喊声如惊雷炸响。杨芯依猛地从戏中抽离,慌乱地别过脸去。
一股热气从心口传输至四肢百骸,连冰凉的脚趾和发烫的耳尖都泛起粉色。
这双眼睛……太要命了。
好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灼穿。
再不喊卡,她都要顶不住了!
这哪儿是什么“简单”剧情。
也太撩了吧!
杨芯依心如小鹿乱撞,小夏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蹿出来,给贺遇臣送上拖鞋。
郑川回看监控,表情严肃。
贺遇臣绕到他身旁,两人一起盯着屏幕里刚才的片段回放。
画面定格在那个暧昧的对视。
“好!过!”
手指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满意地笑出了声。
“再补个近景和特写这场戏就过了!哎呀,你们两个表现的太棒了!就是我想要的感觉。感情细节处理的太好了。”
这是两人正式拍摄的第一场对手戏。
郑川原本还担心两人需要磨合,没想到他们的配合这么默契,表演浑然天成。
这个长达三分多钟的长镜头,从台词到肢体,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瑕疵。
“容晦情绪的层次感把握得太精准了。从隐忍到动容,很流畅。”
他看向杨欣怡 ,竖起大拇指:“小杨的表现也让我惊喜,台词功底还是那么好。”
场记小跑着过来调整场记板,灯光师开始重新布光准备补拍特写。
郑川搓着手,满脸都是捡到宝的欣喜:“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咱们争取今天多拍几场!”
同样的场景中,多拍几场戏,节约出来的就都是时间。
贺遇臣接下来的戏份,除了因为光线和收音,还有对手演员问题,几乎全部一条过。
郑川都戏称他为“贺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