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贺遇臣对剧本倒背如流,仍和钱妙妙一样,一手拿着剧本,跟随导演的讲解,排练等下的走位。
郑川导演的拍摄非常有个人特色。
尤其注重镜头调度,喜欢设计各种精妙的走位,让人物随着台词、情绪和剧情的推进而自然变换位置和动作。
在如今追求“短平快”的影视工业环境下,像他这样不怕“麻烦”的导演,已然成为濒危物种。
现在的圈子里,怕是很少有像他这样不怕“麻烦”的导演了。
现今拍摄出来的影视剧,清一色的“站如松、坐如钟”“你不动我不动”。
像两根会说话的电线杆子。
有些剧,看五分钟后你会发现——
诶?五分钟前A在A位置,b在b位置,五分钟后丝毫没动。
所谓剧情,完全依赖演员的台词轰炸。
你说话镜头给到你,他说话镜头给到他。
就硬切!
画面调度几乎为零。
想想以前那些经典影视剧,都是肢体语言带着镜头走。
“小贺注意这个转身的时机。”郑川亲自示范道:“当说到‘先主临终所托’这句诗,容晦从台阶起身,朝青葙走去,这个移动要配合镜头推拉……”
贺遇臣站在一旁专注地听着,深邃的眼眸随着导演的示范不断转动,将每一个走位和定点位置都牢牢记在心中。
得益于出色的记忆力,郑川只讲解了一遍,他就能完整复刻出所有调度细节。
“灯光由明到暗……还有小钱,你质问容晦时要保持在画面右侧三分之一处,这样镜头左移带出长公主画像和画像前的容晦……”
而钱妙妙在这段戏前半段占主动一方,走位比较多,记得困难。
遥想她的上部戏,那导演只会说‘站那儿别动,把台词念完就行’。
一下子从“广播剧”转到正常频道,还有些不适应。
贺遇臣不厌其烦的陪着排练了好几遍。
“贺老师,我有些没记住,您能再陪我走一遍吗?”
钱妙妙眼神中带着恳求。
青葙作为剑侍,平常的服饰多为劲装。
今天因公主新丧,穿了一套白色素服。
钱妙妙夹着剧本双手合十,身体微微前倾。
手中扯到素白衣袖,衣领被带着向一边滑落,露出一片莹白之色。
贺遇臣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礼貌地停留在她的眼睛位置。
他走到场景起点,耐心地陪着她又排练了几遍。
每当钱妙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或是无意间靠得太近时,他都会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郑川见他们还需要磨合,转身调度灯光和其他工作人员。
钱妙妙见导演走远,胆子更大了些。
又一次走位时,她假装被轨道绊倒,整个人朝贺遇臣怀里倒去。
“小心。”
贺遇臣反应极快,一只手握着她肩膀,单手就把她扶正。
这场“不小心地意外”,在旁人尚未察觉时就被他完美化解。
除了那只扶正后立即撤离的手,两人之间没有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青葙是武人,钱老师不妨把重心放低些,这样步伐会更稳。”
贺遇臣的声音平静如常,但钱妙妙却隐约感觉温度似乎降了一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钱妙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挤出甜美的笑容:“贺老师真是体贴呢,我看粉丝们都叫您臣哥,我也能这么叫吗?我也是小行星来着。等下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抱歉,拍完这场戏后,我要赶飞机。练习的差不多,我们正式来一遍,郑导应该准备好了。”
钱妙妙还想说些什么。
小夏从神秘处蹿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刚好站到贺遇臣二人之间,为贺遇臣送上保温杯。
贺遇臣接过保温杯的同时顺势后退一步,给夹在中间的小夏挪位置。
小夏脸上挂满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钱妙妙看他这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个肉笑皮不笑的表情。
她心知肚明,眼下是没什么亲近贺遇臣的机会了。
小夏跟老母鸡护仔、孙猴子护师般。
生怕小妖精把“贺唐僧”叼走……
不,什么叼走?
那是舔一口也不行!
小夏站在两人中间,余光瞄着钱妙妙的身影,内心疯狂腹诽。
这就差把“想勾引”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们臣哥是你能肖想的吗!
誓死扞卫臣哥贞操!
但看着看着吧,小夏觉得这个钱妙妙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
“臣哥。”
“嗯?”
小夏这一声‘臣哥’叫的像做贼,贺遇臣轻声回应。
“这个钱老师,我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过……”
“看过她以前拍的剧?”
“不不不,应该是个什么现实里的场合……”
小夏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贺遇臣同样觉得眼熟。
小夏这么一说,他的记忆先一步苏醒。
竟是她……
想到的那一瞬,贺遇臣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眉头下沉,眉心皱起。
就在这时,场务走过来提醒拍摄即将开始。
贺遇臣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悦,调整状态准备拍摄。
他走向自己的站位,与悻悻整理戏服的钱妙妙擦肩而过。
对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冲他扬起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
“臣哥待会儿可要多带带我~”
贺遇臣脚步未停,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眼神冷淡地略过她,径直走向自己的起始位置。
“Action!”
郑川的口令响起。
贺遇臣瞬间进入角色状态,方才的冷峻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容晦——
“砰!”
一声巨响打破寂静。
青葙猛地推开雕花木门,一身素白丧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目。
镜头如影随形地跟随她的背影,从门槛处缓缓推进屋内,随后定格在中央悬挂着的长公主自画像与青葙的背影上。
青葙被钉在原地,仰头凝视着画像中长公主。
眼眶中泪水盈动。
整个房间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镜头缓缓下移,如同观众窥探的视线。
画面被分割成三层。
最上方是长公主含笑的画像,中间偏下处是静坐不语的容晦,右下方则是青葙微微颤抖的背影。
逝者的遗愿、继承者的重担、守护者的质疑……
容晦始终低垂着眼帘,表情平静如水。
当青葙终于带着哭腔质问时,容晦才缓缓抬眼。
这一抬眼,便是望进所有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