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申岚开枪自杀,率先共鸣的是任烟雨,她捂住胸口,浑身疼痛,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南宫隋伸手捞住了她,“怎么回事?”
他们还在医院,正在往联邦大厦转移,任烟雨刚解开异能抑制器没多久。
“灵核消失了……”任烟雨呢喃道,她抓住南宫隋的衣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瞳孔都在颤抖,“囡囡,主君,他——”
灵核不是因为能量消耗完而消失,这也就意味着,是江申岚那里出了事。
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燕锦安推着云卿滇的病床,任烟雨的话音像冰锥般刺入耳膜,眼前浮现出江申岚在神殿被他们强行灌下药而痛到想要去死的画面,喉间泛起腥甜。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去抓任烟雨的袖子想要问个清楚,可是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耳边轰鸣一声,他攥紧了自己的手,红色液体滴落,恍若记忆里那滩逐渐凝固的血迹。
炸雷劈开暗沉的天幕,燕锦安望着窗外狂舞的雨帘,只觉得身上好痛,梦回夜醒是当年他被困在水球里,阿米瑞恩一根根掰断了他全身两百多个骨头。
燕景云在旁边跪着磕头求他高抬贵手放过锦乖,额头的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其实这些年的安稳都是假象,血海深仇从未被岁月冲淡,只是被他小心翼翼地封存在记忆深处,不敢再去回忆。
现在,外面的风雨正在提醒他,逃避是没有用的。
要复仇。
他的黑瞳里是淬了冰般的冷意。苍梧的惊呼声被闪电扯碎,只见燕锦安化为惊雷炸开了窗户,暴雨瞬间卷湿了白色病床棉被。
“锦乖!”
唐晋原只来得及喊他一声。
天边乌云翻涌,最后一缕天光被吞噬殆尽,唯有那道电光如利剑破风,朝着穹顶之上飞去,只余下满地狼藉的病房,在暴雨中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诀别。
“江申岚死了……”任烟雨捂着胸口说,“唐晋原,江申岚死了!”
祈新和林当归顿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唐晋原擦干了脸上的泪,稳定下来,“先把他们转移,当归,把窗户挡住。”
林当归推着林浮闽的病床往空间门转移,他看见姐姐好像睁开了眼,麻醉药还没过去,林浮闽的意识并不清醒,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才会拼了命要睁开眼去看。
“当归……”
“我在,姐,小铃铛在呢。”林当归握着她的手,“会没事的,睡吧,姐姐,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浮闽想要去回握他的手,可是麻醉还没有过去,她没有力气,视线朦胧间是他黑色的眼眸。
白光一闪。
林当归脖颈间的长命锁突然亮了一瞬,他低头看去,只见那平安扣玉石像是不堪承受什么重量一般裂开了纹路,细碎的“咔咔”声伴随着一声惨叫。
紧接着他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一层金色的护盾笼罩住了他,复杂的纹路蔓延着,可是他抬起手,明显有了裂缝的灵魂体接触到了护盾,自然而然地穿透了过去。
迟钟的【庇佑】困住了带有恶意的灵魂,但是在真正感知到是鹤悯的灵魂后,就不会再阻拦。
林当归看到了那只妖冶的蓝瞳。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林浮闽感觉到小铃铛松开了自己的手,她下意识颤了颤眼睫毛,艰难地睁开眼,连接着她身体的仪器开始发出警报声,引得周围人看过来,医生一拥而上,反倒把林当归挤了出去。
当归。
她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可是什么都没有。
我的,小铃铛……
鹤悯扫了眼这些人,趁着混乱,他的灵魂中残余的空间漩涡能量足够他这次离开了。
余颖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
她本能地直觉林当归不对劲,想到历史中被占领的宝岛,余颖皱起眉。
鹤悯下意识看向唐晋原,刚好与他对视,在看到唐晋原那震惊的神情,又匆匆移开视线,他挣不开余颖的钳制,抬起手屏障推过去,迫使她松开手。
“鹤悯!”
在转过身的时候,到底是谁的心在痛。
鹤悯不知道。
唐晋原控制脚下瓷砖断裂飞起挡在他身后,“你——你放开当归!别干傻事!鹤悯,回头是岸!”
“回不了头了。”
空间漩涡开启,鹤悯跌落下去,那双黑蓝色异瞳倒映着唐晋原惊慌失措的面容,只觉得好笑。
原来你担心的表情是这样的。
他冲入雨幕中,脸颊上的液体被雨水冲刷下去,再没有了一丁点的温度。
唐晋原撑着窗户想要跳下去追上他,可是祈新喊了一声哥哥,这里只剩他一个人能保护他们了,唐晋原攥着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墙壁,加快速度转移。
任烟雨看着自己的手,“灵核消失了……我保护不了他们。”
余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她心里念着消失的人,淮苏,左古陇,鹤衍,江申岚,蜀奕渝,燕锦安,林当归……心里打定了主意。
“任小姐,这个,你拿着。”
她递过去一张卡牌,金银色纹路交织出复杂的图案,下面的【锦衣卫】三个黑色繁琐的文字被她的指尖遮掩,中间的人物并没有面容,身着锦衣卫服装,长剑斜斜得分开了整个牌面,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遇到危险的时候,喊一声【锦衣卫】,它会保护你们。”
任烟雨接过身份牌,这张卡牌很大,比她的手要大得多,握住的时候有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寒意。
…………
燕景云眨了下眼,抬起头。
【空间锚点】在燕景云身上,这是江申岚认为的,最后的末路了。
淮苏忽然出现的时候,燕景云一个人坐在床上,其他人都很忙,忙着挡住外面的积水,忙着通讯设备,盯着天上的阵法。
楚湘让他乖乖待好,然后跑过去安抚楚雾的情绪。
他看着淮苏,黑眸里看不清情绪,红色血液湿透了衣服,在床上蔓延。
燕景云伸出手,碰了一下。
他眨眨眼,混沌的思维很难理清楚现状,不常出现的人甚至无法占据他的记忆,燕景云只是盯着床单上那大片的红色,血液在他眼中凝固,逐渐化为了漫天的火烧云。
——深冬的风裹着沙砾掠过焦土,燕察年踩着自己拖曳的血痕,在滚烫的大地上画出蜿蜒的红。天际翻涌的火烧云似将倾的熔金,把整片苍穹烧得透亮,连他衣服上凝结的血珠,都被染成了跳动的琥珀。
红色。
他呆滞地看着淮苏,不多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燕景云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
心脏抽痛。
“……哥。”
燕景云站了起来,他第一次主动往外走。
“哥哥。”
口中呢喃着刻在灵魂上的称谓,燕景云抓住门把手按下去,他不知道楚湘在哪,其他人都认不得,不断重复着一句话,黑色眼瞳中有了一瞬间的光彩,他往前走,穿过黑暗的走廊。
在他身后的拐角处,以撒,探出了头。
“景宝!”
岭穗粤看到了他,尤其是看到了他白色羽绒服上的红色血痕,吓得脸色苍白,“怎么回事?!你身上这是什么——”
以撒眨了眨眼,他眼底的六芒星闪动,精神控制化为看不见的触手,伸向他们。
控制神明其实不太容易。
但是以撒又不是要伪装,他只是需要人质而已。
岭穗粤闷哼一声,扶住燕景云的手臂撑住自己,头疼欲裂,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灵沟通】在一个个断裂,精神不受控制,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伤害燕景云。
“景宝……”岭穗粤把嘴唇咬出了血才清醒几秒,“去找湘哥,快,不要管我……快去,听话……”
燕景云被他推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痛得都站不起来的岭穗粤,张了下嘴,混沌的思维根本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他试图去理解岭穗粤的话,去找湘哥……找哥哥,找他,湘儿哥哥……
燕景云迈开腿,往走廊尽头狂奔。
为什么这时候没有人出来……岭穗粤撑着墙,想要找到问题源头,可是视野都开始模糊了,【心灵沟通】的链接崩断,他的异能在失去作用。
以撒顺着燕景云来的道路看过去,他也注意到了那家伙身上的血,有点好奇,便抬脚往那里走。
“粤哥?”
身后有声音传来。
岭紫荆的裙摆在拐角露了一点,她蹲下来扶住岭穗粤,“哥?怎么回事?”
以撒回过头,没有再往那个房间里走。
他看到了岭紫荆的脸,觉得颇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岭紫荆的眼瞳缩了缩。
黄金在她脚下蔓延,【点石成金】可以将一切非生命体变成金子。
以撒往后退,他放肆地使用【精神控制】想要遏制岭紫荆,但是晚了一步,黄金从背后的墙壁爬上了他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那现在只是完全控制岭紫荆,来解开【点石成金】了。
门忽然被推开,楚雾拉着楚湘站在门口,看到了一地金黄,楚湘看见以撒的时候,掏出口袋的口风琴想都没想就吹了下去。
刺耳的音乐声暂时打断了他的精神触手,以撒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难听的音乐,他整个脸都皱成一团,眼底的六芒星不断闪烁,一道光迎面而来,刺得他双眼直接暂时性致盲。
汐藏源都顾不上管他,冲进房间里看到浑身是血的淮苏,抱起他往外冲,得马上去医院治疗,要先止血!
楚湘吹着口风琴,敌我不分地压住了在场所有人,没有注意到,身后他们看不见的黑雾在翻涌。
…………
齐鲁没有用异能,而是岭桂溪操控植物疯狂生长,顷刻间包围了整个别墅,巨大粗壮的藤蔓缠绕着,撞开玻璃窗户伸进去,排查危险。
“里面没有人。”岭桂溪皱起眉,按住耳边,【排除我这里。】
好半天,没有回应。
岭桂溪指尖一点,一朵花在他手指盛开,确认齐鲁没有使用异能,【心灵沟通】应该没有断开,他又说了一遍,然后问洛之豫的情况。
还是没有回应。
他和齐鲁对视,二人眼底皆是震惊。
…………
洛之豫打开了别墅大门。
大厅里来来回回走的下人们穿着光鲜亮丽,言行举止就跟都是同一批场次里面训练出来的一样,相当标准。
水晶吊灯在挑高九米的大厅里折射出冷冽的光,二十余名身着银灰色制服的下人鞠躬退向两侧,他们袖口翻折露出的精致腕表,与腰侧若隐若现的皮质枪套形成诡异的反差。
“神明大人。”
顾家家主顾方中端坐在鎏金雕花椅上,墨色云锦长袍垂落如渊,指节轻叩扶手时,翡翠扳指与紫檀木相击,声如寒玉碎冰。眉骨微蹙间,视线落在洛之豫身上。
“顾家,等候多时。”
洛之豫站在大厅中央,任由门在身后重重合拢。他脸上还残留着晨间伪装的老人妆,眼角的皱纹里甚至嵌着未拭去的金粉,却在踏入这方空间的瞬间,周身气场骤然冷凝成冰。
目光扫过那些在下人面具下藏着老茧的手掌、站定时呈现标准格斗姿势的双脚,眸色沉沉。
当他在顾方中对面落座时,三名侍女几乎同时弯腰奉茶,青瓷盏底与紫檀木茶盘相触时,发出三记精准到毫秒的轻响。
“确实许久不见了。”洛之豫看着他早已苍老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我为人类开创万世太平,你却要做神殿的走狗。我当年真应该快刀斩乱麻,把你们这些人全部满门抄斩。”
上元城五大家族,顾家实力最强,也最信服神明。
茶盏在洛之豫掌心轻轻震颤,蒸腾的水雾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窗外忽然滚过一声闷雷,照亮了墙上那幅被金线勾勒的《东方神明》——正是几十年前鹤悯带领起义推翻清王朝时的画像,画中的他带领人类用枪指着腐朽崩坏的满清,他身后的人类,眼眸里满是虔诚的光。
“东方失去神明的庇佑已经二十年有余。”顾方中道,“今日神殿水淹长安,还不能代表人类联邦就是一个笑话吗?”
但凡东方有神明坐镇,西方神明都不可能如此。
“迟钟已不复当年,东方需要新的神明,帝国需要新的神明庇佑!”
洛之豫抬手摔碎了茶杯,“我看你是对着神明跪了太久!连站起来都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