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律法,严苛公正,从不姑息。”
“外臣愿立下军令状!”
郑国听闻嬴政之言,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嬴政的眼睛。
紧接着,他毅然决然地扯下束发的冠带,挺直脊梁,朗声道:“外臣此来,唯求渠成,无关邦交!
若渠成之日,关中粮产未增三倍,外臣愿受车裂之刑,以谢天下!”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皆倒吸冷气。
嬴政闻言,也不禁微微一怔,目光扫过郑国凌乱的发丝,落在他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上。
那一道道皱纹,是郑国常年在河堤上被风沙刻下的纹路,这比任何华丽的说辞都更让人觉得可信。
“先生不必立此重誓。”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转瞬藏进眼底的阴影之中。
接着,他缓步走到郑国面前,伸手按住郑国肩膀:“寡人要的是渠成,是为秦国打造出一条福泽后世的水利命脉,而非先生的性命。
先生可曾想过,寡人为何不惧韩国的疲秦之计?
因为这天下的棋局之中,最愚笨的棋便是一心想着困死对手,如此虽能逞一时之快,却也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而最精妙的棋,却是能让对手心甘情愿地为自己落子,化敌为友,为我所用,如此方能掌控全局,步步为营,直至嬴得最终的胜利。”
说罢,嬴政转身走到案几前,从上面抽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帛书。
他双手捧着帛书,递给郑国,继续说道:“这是寡人连夜写就的《修渠九律》,民夫死伤有抚恤,工期延误有考成,粮食损耗有追责。
有了这《修渠九律》,修渠之事便能做到有章可循,公正严明。”
郑国双手接过帛书,只觉手中的这卷帛书沉甸甸的。
那上面承载的,远非普通政令那般简单。
而是嬴政毫无保留的信任,更凝聚着秦国万千百姓对这水利工程殷切的期望,关乎着他们往后的温饱生计与安稳日子。
当他展开时,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徙木立信”四个大字。
似在无声诉说着秦国令出必行、取信于民的决心,也仿佛在向郑国承诺,只要他一心修渠,背后自有秦国全力支持。
“先生只管修渠,其余之事,皆由寡人来担。”
闻听此言,郑国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他想起在韩国时,每修一座堤,都要四处奔走,向那些贪婪的贵族们借贷粮草,才能勉强维持工程推进。
可工程稍有延误,便会被指责为“耗费民力”,遭受各种非议和责难。
此刻,他看着秦王案头整齐摆放的《钱粮账册》和《舆图汇编》时,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明悟。
他终于明白,为何秦人能够让六国闻风丧胆,为何他们的军队如此强大。
秦人不仅在军事上有着严明的纪律和高效的组织,就连治水这般民生大事,他们也能像行军般规整有序,从规划到执行,每一步都井井有条。
“先生可知......”
嬴政微微俯身,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当年李冰修都江堰,有人要断他喉管,百般阻挠;然而,如今先生修渠,寡人不仅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威胁,还要给你十万民夫,任你调度。
说着,他直起身子,眼神坚定,看向郑国:“烦请先生即刻整理修渠方案,快马送往蜀郡。
先生先暂且安心在水工署任职,往后所需人力物力,寡人无有不从。”
郑国听闻,眼眶泛红,连忙应道:“谢大王隆恩!”
然而,嬴政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指节敲了敲案头:“但有一条......”
“外臣只负责治水,其余之事,一概不问。”郑国心领神会,抬起头,目光坦然,抢在嬴政之前说道。
他望着嬴政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汾陉,他第一次见到颍水决堤时的场景:当时洪水肆意摧毁沿途村落,百姓们在浊浪中苦苦挣扎,抱着浮木随波逐流。
那一刻,这惨不忍睹的景象深深刺痛了郑国的心。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便立下誓言,一定要让天下再无饿殍,让百姓免受洪水与饥饿的双重折磨。
如今,时光流转,郑国站在嬴政面前,往昔的誓言在心中愈发清晰,决心也愈发坚定。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早已精心写就的《修渠条陈》,随后双递给嬴政。
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说道:“大王,这是外臣对治水之法的方案要点。若大王信得过外臣,可即刻呈给蜀郡李冰大人审验,相信李冰大人的经验,定能让这修渠大业更加完备。”
嬴政接过竹简,没有丝毫犹豫,甚至都没有审阅一眼内容,便直接抬手将其递给了侯立在一旁的刘高。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充分显示出对郑国的信任和对修渠之事的重视。
“刘高,立刻选派精骑,将这修渠方案快马送往蜀郡。若李冰认可此方案,不日便在瓠口举行破土大典,不得有误!”
“喏。”刘高双手接过竹简,恭敬应下。
而后,嬴政将目光看向秦臻与嬴永,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少顷,他缓缓说道:“先生,少府丞,渠首关乎整个水利工程的命脉,极为重要。便由你二人亲自督造渠首的烽火台,战时可传递军情,也可断水,亦可水攻。”
“喏。”
“喏。”
秦臻与嬴永躬身应道。
就在众人沉浸在对修渠大业的展望中时,蔡泽突然开口发问:“先生一心为秦国修渠,这等胸怀令人钦佩。
但先生可曾想过,若渠成之后,韩国如何自处?
毕竟这渠成后,秦国国力必将大增,韩国岂不更难抵挡秦国东进之势?”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郑国身上,原本热烈的氛围瞬间多了一丝凝重。
闻言,郑国的目光缓缓从舆图上移开,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舆图上轻轻划过韩国的疆域,指尖摩挲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轮廓,最终停留在了新郑的位置。
“当年申不害变法,以术治国,使得韩国强弩劲卒威震天下。然而,变法缺乏根基,未能从根本上改变韩国,最终人亡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