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搬进的小院时,院角的山茶刚抽出花苞,青绿色的花萼裹着点点绯红,像藏了半盏春日的暖。
他是跟着工程队来山下修路的,陈婆婆是工地附近仅有的住户,见他总吃冷硬的盒饭,便招手让他来家里搭伙。起初林天只敢局促地坐在门槛上,看陈婆婆拾掇院子:
清晨用井水浇花,指尖拂过山茶的叶片;午后搬个小马扎坐在廊下,针线在毛衣上穿梭,织出一朵朵饱满的山茶红,
傍晚系上围裙生火做饭,炊烟裹着饭菜香,漫过院墙飘向远山。
“过日子,就得有烟火气。”陈婆婆常说。林天听着,便悄悄学着她的样子。他笨拙地拿起水壶,学着控制水量,
怕浇多了涝着花根;跟着陈婆婆去后山采新鲜的茶叶,在竹匾里摊晒、翻炒,指尖被热气烫得发红也不吭声,
洗衣时学着用木槌轻轻捶打,泡沫在石板上聚成小小的白浪;做饭前先把灶台擦得锃亮,切菜的动作从慌乱到平稳,渐渐也能做出一碗喷香的青菜豆腐汤。
小院渐渐有了他的痕迹:院角多了几盆分株的山是他照着陈婆婆的法子移栽的,
晾衣绳上偶尔会挂着他洗得干净的工装;厨房的案板上,总能整齐地码着切好的葱姜。陈婆婆看在眼里,笑在脸上,织毛衣的速度也快了些,领口绣的山茶,颜色愈发鲜亮。
寒夜还是如期而至。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山林里的呼啸。林天从工地回来,冻得手指僵硬,
一推小院的木门,暖意便裹着山茶的清香扑面而来。窗台上的山茶不知何时已然怒放,殷红的花瓣映着窗内的灯光,
像一团跳动的火焰。陈婆婆坐在灯下,手里的毛线针飞快地穿梭,橘红色的毛线在她手中渐渐成型又是一件绣着山茶的毛衣。
“回来啦?锅里炖了萝卜汤,热乎着。陈婆婆抬头,笑容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
林天应着,搓了搓冻僵的手,坐在桌边喝起热汤。萝卜的清甜混着肉香,顺着喉咙暖到胃里,再看向窗外的风雪,
窗台上的山茶、灯下的老人,心里那点因寒冷而起的瑟缩,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暖烘烘的连带着呼啸的北风都像是远了些。
日子一年年过去,林天没再跟着工程队迁徙,就在山下找了份安稳的活计,守着这方小院。他种的山茶越来越旺,
每到寒冬,便一簇簇地开得热烈,把小院装点得暖意融融。陈婆婆的头发渐渐全白了,眼神却依旧清亮,
织出的山茶毛衣,一件比一件精致,穿在林天身上,暖得能抵御最深的寒。
又是一个雪夜,林天打理完院子里的山茶,拍掉手上的雪屑走进屋。陈婆婆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件刚织好的毛衣,领口的山茶红得耀眼。今年的山茶开得最好,”陈婆婆递过穿上就不冷了。
林天接过毛衣套在身上,柔软的毛线贴着皮肤,暖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窗外风雪正紧,院内却暖意融融。一季又一季的山茶从未缺席,陈婆婆的笑容始终温和,
毛衣上的山茶红从未褪色,小院里的烟火气日日升腾。这些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最温暖的网,把岁月所有的寒凉都稳稳挡在外面,只留下满院的暖,伴着山茶的清香,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