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姜眠刚和贺祁通过电话。
“昭昭怎么样了?”
“七八个月的早产儿,大出血,手术室里还没有任何消息。”
当时,姜眠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马上回来!”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直接挂断了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沈梨,帮我取消下午所有安排,现在就订机票,要最快一班飞回去的!”
等温矜怀进屋,发现慌不择已的姜眠,还没问出口,对方就已经全盘托出。
“温矜怀!昭昭出事了,在产房很危险,我要回去,现在就要,楚渺的事情我们不管了,来不及管了,昭昭更重要!”
“好。”
他甚至没问一句多余的话。
一个小时以后,二人成功登机。
引擎低沉的轰鸣,温矜怀和姜眠坐在商务舱里。
看着姜眠焦躁的侧脸,温矜怀轻叹了一声。
“会没事的。”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姜眠猛地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最终只挤出一个带着浓浓鼻音的嗯。
“睡一会儿。”
温矜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递过来一只眼罩。
姜眠摇摇头,眼睛依旧盯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睡不着。”
“闭目养神也好。”他坚持,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到了才有精力。”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真的到了极限,也或许是他声音里那点不容置疑的安稳起了作用,姜眠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眼罩。
冰凉的丝滑触感覆上眼睛,遮断了最后一点光线,世界沉入一片柔软的黑暗。
机舱内引擎的嗡鸣似乎也渐渐模糊。
…
光怪陆离的碎片毫无征兆地撞了进来。
她好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空旷的地方,穹顶高得望不到头,惨白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射下,没有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般的味道。
是机场吗?
可又不像,没有喧嚣的人声,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突然,一张离婚协议从空而落。
那是一年多以前,她和温矜怀签订的结婚协议书…
怎么离婚了?
“温矜怀?”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然后迅速消散,连个涟漪都没留下。
没有人回应。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开始跑,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砖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脸,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她自己的神经上。
“矜怀!你在哪儿?”
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
周围依旧只有自己的回声。
突然,前方巨大落地玻璃墙外的停机坪上,一架黑色飞机正缓缓滑入跑道,引擎的轰鸣隔着厚厚的玻璃闷闷地传来。
姜眠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因为她看到了那个背影,挺拔,冷峻,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风衣。
“温矜怀!”
她用尽全力嘶喊,扑到看不见的玻璃幕墙上,手掌拍得生疼。
“等等我,矜怀!”
那个背影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他踏上舷梯,动作毫不犹豫。
空乘恭敬地躬身,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不要!”
姜眠发疯一样拍打着玻璃,指甲刮在光滑的表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淌过冰冷的脸颊。
“别离开我,让我过去啊,矜怀,你给我回来!”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引擎发出巨大的咆哮。
姜眠绝望地沿着看不见的玻璃墙奔跑,徒劳地追着那越来越快的庞然大物。
她甚至可以透视能看到舷窗里模糊的人影。
但那个属于温矜怀的位置,空空荡荡。
“为什么丢下我…”
她猛地停下脚步,脱力般滑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光洁的地砖上。
不是要一起回京城吗?
不是说过要办婚礼吗?
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心口这里,会疼得像被人生生剜掉一块?
“女士?女士?”
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职业化的关切。
姜眠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穿着机场制服的工作人员弯着腰看她,表情有些担忧。
“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工作人员又问了一遍。
姜眠张了张嘴,想说我丈夫走了,想说他丢下我了,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只是用力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您是不是和同伴走散了?”
工作人员机械的声音格外耐心,试图伸手扶她起来。
“广播找人或者…”
“没有同伴。”
姜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女士,您冷静一点。”
工作人员越发机械了。
“您看,您的行李。”
行李?
姜眠泪眼婆娑地顺着工作人员的示意看过去。
就在她脚边,孤零零地放着她那个熟悉的米白色登机箱。
箱子上,静静地躺着温矜怀给她的眼罩。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姜眠瞬间停止了哭泣。
她盯着那个眼罩,是他留下的?是告别?
她把它紧紧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说好的协议呢?”
为什么连告别都没有?
为什么走得这么干脆?
协议婚姻,不算数了吗?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找不到归途的幼兽,只有那个被攥得变形的黑色眼罩,是这片绝望死寂里唯一的、冰冷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