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表现的怎么样?”
何佳佳摇摇晃晃地稳住身体,视线扫过周围散落的车厢,它们挡住了一些视野。好在以海鬼的特性来看,如果现在还没出现把毫无防备的她撕碎,那么附近应该是没有其他海鬼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精神放松的瞬间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也如潮水般涌来。
“糟透了。”柯乐不留情面的评价道,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纳米武装的维生系统上。比起打分,她更在乎怎么缓解何佳佳的伤势。
骨折、脏器出血、挫伤……纳米武装能做的仅仅是应急处理,真正的治疗必须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医生来做。
“是吗……咳咳!”何佳佳有些没落地呢喃道,“果然还是太莽撞了吧,最后确实多亏了你才能打败辐射幽灵,谢谢你在这,柯乐……”
声音中带着疲惫和自责,柯乐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仿佛刚刚的战斗耗尽的不只是力气。
柯乐沉默了片刻,然后大声说道:“是啊,那可太莽撞了。怎么会有人空着手就去和海鬼拼杀的?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何佳佳想要辩解,她不习惯有人在战术层面否定自己的情况。
以往的战斗中她总能达成任务目标,如果是行军就分毫不差地抵达、如果是海鬼就切开它,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没人会在过程上挑自己的理。
而这恰恰是何佳佳抛开尖兵的身份,以一个符合年龄的女孩成长来说所欠缺的。
刻意忽视的错误远比埋于深处的更加可怕。
“柯乐,我……”何佳佳再次开口,这大概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这么局促。
用硼砂覆盖辐射幽灵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如果不趁着刚才的机会一举歼灭辐射幽灵,那么结果必然是何佳佳的落败。
“但是!”柯乐紧接着打断了何佳佳嘴边的道歉,“这也不过是我的马后炮罢了,当时我们别无选择。所谓的‘糟透了’也是在和另一个时间线的‘一号’比较。
“上一个时间线已经不见了,失去了参考标准的现在,我和你命运与共的现在,你——何佳佳,在我这里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满分!
“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信任,这便是最强尖兵“一号”所缺少的东西。
不是对战术选择忧心忡忡却对任务结果的盲目自信;也不是对协同合作抱怨连连反而对作战能力的充满认可。何佳佳需要的是发自内心、源自本能、真真正正对何佳佳这个人的信任。
“另外,我还得谢谢你。”柯乐又狡黠一笑道,“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传说中尖兵中的尖兵原来会有这样的糗样。”
闻言,何佳佳破涕而笑,一年的相处柯乐不经意间达成了何泽几年来都没做到的事。
或许同性之间就是存在着何泽所不具备的天然优势吧。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止痛剂沿着埋在神经主链下的针头注入体内,何佳佳终于感觉身上的骨裂稍微变得可以忍受了,“爬升到安全高度的运-20很快就会抵达达尔文港基地,至少现在还从未有过能击落平流层飞行器的海鬼记录,我们唯一的任务目标——蛟龙突击队已经预测安全。”
“如果是复刻上一条时间线的话我们这个时候应该直接向最近的围墙守备部队靠近,进行补给后马上返回与联合尖兵部队会合。”柯乐确认了下时间,此刻塔斯马尼亚岛上那299名尖兵应该正在进行声势更加浩大的登陆行动,“只是现在出了些岔子……”
“岔子?你是想说我的行动和你记忆中的时间线偏移了?”何佳佳问道。
“没错,在我的记忆中‘一号’在歼灭辐射幽灵后可没有负伤,仅有纯粹的装备消耗。”柯乐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情况是她和何佳佳两人只能算是残胜。
“真夸张,‘我’做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何佳佳下意识地问道。
利用硼砂和关键时刻柯乐接管武器轨道已经是她们所能发挥的最大主观能动性了。甚至可以说,若不是运气好她们此刻早已牺牲。
这种情况下另一个时间线的“一号”能做到更效率地胜利?何佳佳本尊都不相信自己有这个能耐!
“没人知道,本来就是违反溃逃指令擅自进行的行动,海南号上也只有出动和返航的记录……”柯乐沉思道,“总而言之‘现在’已经发生了偏移,我们的行动必须更加小心。”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何佳佳颤颤巍巍地走向不远处的黄蜂背包,思索着修复的可能性——黄蜂背包可是十足的吞金巨兽,她实在不想花费更多的纳米机器人重新生成一具。
可是黄蜂背包承受的可是辐射幽灵的全力一击,扭曲的外壳下内部机构怕是已经碎成了粉末。
即便再不愿意浪费,眼前的残骸也已经没有了二次利用的必要,考虑到收益何佳佳摇了摇头:“毕竟在联合尖兵部队中可是还有人正盯着我的性命呢……”
……
鼻腔里蛮横地钻进一股水汽,像是一只湿润的活泥鳅沿着鼻腔想要闯入肺叶里安巢。
这几乎要把迈克尔给当场溺毙,挣扎之中迈克尔睁开了眼睛,身体还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折磨,导致眼前的一切都在微微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置于雪景球中摇晃。
他的脸颊传来一阵阵刺痛,粗糙的手指摸上去却是触摸到了纱布——医生刚刚紧急处理了伤口。纱布紧紧地缠绕在脸上又被水浸湿,这反而让迈克尔如同在受刑一样感到窒息。
零散而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浮现,中国的尖兵、运输机、蹦极一样的撤离方式……还有……巴里!
迈克尔试图坐起身来,但身体的疲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病房里没有医护人员,反倒是有几个身穿军绿色防护服的人背着水箱到处喷洒。
“你们差点淹死我。”迈克尔不满地朝着最近的人喊道,或许是因为昏迷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下巴被纱布裹住声音含糊不清,总之“绿色塑料袋们”没有理会迈克尔,依然自顾自地把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淋湿。
纱布湿透了,之后免不了让医生重新更换一遍,希望在那之前伤口不会先感染。
事实上单纯喷水对于去除衣物和环境中的放射性物质作用有限。因为放射性物质通常不是简单地附着在这些事物的表面,可能会渗透到内部,水很难将其彻底清除。
唯有在紧急情况下,喷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稀释部分水溶性的放射性物质,减少放射性物质的浓度,同时也能起到初步清洁和防止扬尘扩散的作用。
但这终归只是一种临时的、辅助性的措施,后续仍需要进行专业的处理。
“迈克尔,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迈克尔转过头,看到隔壁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尼尔森正看着他。他双眼充血,状态和自己大差不差,同时防化兵们雨露均沾把尼尔森也淋了个遍。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迈克尔正要喊出声来却被尼尔森制止,后者比出嘘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一旁游走的防化兵。
“这里是达尔文港……我们出发的地方,现在我们回来了。”
迈克尔看到尼尔森向自己张开了手掌,掌心之中一件满是蚀痕的小巧物品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该说恭喜吗?你现在……距离我们从围墙出发的时候已经远远超过两个小时了。”
尼尔森表情复杂,在实战中一名士兵从新兵蜕变为老兵的标志是什么呢?所谓三个小时的考验期?还是真正直面一次海鬼?
都不是,成为老兵只需要一瞬间。而属于迈克尔的那个瞬间已经发生了。
“那些尖兵呢?中国的那些?”迈克尔四处看了看,病房里除了自己和尼尔森还有不少成功获救伤员,其中不乏骑兵1师的熟悉面孔,但就是没有见到在关键时刻拯救了自己的那支尖兵小队。
“他们啊?”尼尔森整理了一下枕头让自己靠得舒服一点,慢慢说道,“不必担心他们,那可是尖兵,待遇比我们常规部队高了不知几个档次。”
“我只是想谢谢他们。”迈克尔小声说道,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面甲下令人安心的话语。
你们安全了。
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份承诺,而他们也做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在乱战中自己和尼尔森被保护得很好。
即便迈克尔看出救援的尖兵小队对付那只透明混蛋十分吃力,但在他们出现后自己确实再没有受过伤。
“这样吗?”
尼尔森再次看到了迈克尔那种憧憬的表情,第一次是几个小时前在悍马车里,这个年轻的士兵正在畅享围墙外的初次实战,而巴里就在旁边坐着,伊桑也没有一声不吭地死掉。
深吸一口气,尼尔森噗的一声把头埋到枕头里:“如果要道谢的话,之后我和你一起去,穿得像样点,胡子也得刮一下。”
“嗯,也谢谢你,尼尔森……长官(Sir)?”隔壁依然小声地回应道。
“叫我尼尔森就行。”他翻了个身朝向另一边,“好好休息一下吧,一会陆军安全办公室的人还会回来,他们会询问你一些问题……嗯、用来统计战损。”
尼尔森使用了“询问”这个词汇而非“审问”,即便安全办公室的办事风格更接近后者。刚才若不是医生和尼尔森据理力争,恐怕那几个文员模样的人就要让宪兵把迈克尔强行叫醒了。
很显然,他们粗暴的态度一定程度预示着“世界心”行动的失败。伤亡已经大到了所有参与国都不得不重视的程度——不止骑兵1师,很多部队都被成建制地被海鬼围杀,听医疗兵说担负警戒的日本海上自卫队更是一口气损失了超过50名尖兵。
无论是为了安抚后方还是为了调查真相,安全办公室和其他类似的部门最后都会用一份长长的调查报告来指认一名或一揽子责任人。
尼尔森叹了口气,积累的疲劳感令他昏昏欲睡,若不是要见证迈克尔苏醒他才不会硬撑到现在。他只知道最后责任绝对不会担到自己这个大头兵身上,这样就足够了。
“是的,身为‘凡人’,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士兵这样想着,随着先前打入体内的止痛药物发挥作用,他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