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文瑶小院。
这里栽满了桃花树,王守庸一人独自坐在树下,感悟着天地。
【仙人传道(红):你曾受仙人指点,仙人传你大道,邀你飞升。】
这个词条虽然看起来意味不明,但王守庸却知道其中的含金量。
仙人不知传了什么道给第一天妖,但如今的他,却已经彻底看清了武夫境界的道途该如何去走。
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修为,都是凭借他“努力修行”得来的,不断走在蜿蜒曲折,但可以缩短距离的崎岖小路上。
那么如今,他却已经走在了一条直达天地境的康庄大道上。
只需要迈步向前走,便可走到天地境。
而天地境之上,是那触手可及的飞升境界。
至此,他也明白了悟道境所谓“因果”的桎梏。
人修行这一生,便是不断在与因果纠缠。
爱恨别离,七情六欲……甚至修行的一切,都脱不开因果。
所谓悟道境的修行,实则是在与此生最大的因果纠缠。
帝师困于悟道境,便是因为他最大的“因果”在第一天妖的身上,破不了这“因果”,就永诀于天地境。
第一天妖想要迈入天地境,就必须覆灭整个天启人族,因为这就是它的“因果”。
不过后来被皇帝和自己斩尽了生机,借助【无尽生灭】的最后一丝力量,重获了新生,这才终于逃脱了“因果”的桎梏。
而自己,此生最大的“因果”是什么呢?
微风轻拂,桃花花瓣随风落下。
王守庸伸出了手,任凭花瓣落在他的掌心。
他仔细看着手中的花瓣,仿佛看到了整片人世间,也看到了答案。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因”,便是在于世间妖魔。
最大的“果”,便是那凡人苍生。
在他斩灭第一天妖的那一刹那,他的“因”其实就已经完成了,后来入奈何渊屠尽妖魔,更是让自己的道途圆润无缺。
唯一剩下的,就是那“果”。
他需要走遍人世间,走遍天启四十二州,看一看自己种下的“果”。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守庸终于起身,走出了他那枯坐已久的桃花小院。
一步落下。
披着漫天落下的桃花雨,踏入了人间春风中。
……
四月时节的晋州,浸在杏子色的天光里。
青石板沁着晨雨的潮气。
卖烧饼的老汉揭开炉盖时,腾起的热雾漫过檐角的酒旗,惊散了歇在晾衣绳上的两只灰雀。
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便是在这时拐进长街,衣袂扫过烧饼铺时,惊得老汉抬头张望,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那人走得极缓,腰间坠着的金色小香炉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
路过一间茶肆,里面的说书人唾沫横飞。
“……且说那白衣剑仙凌虚踏至云巅,身后十万妖魔尸骸垒作骨山!”
“黯烬魔尊那千丈魔躯翻涌血海,九颗头颅喷吐的毒火,把半个洪州都烧成了焦炭!说时迟那时快——”
折扇唰啦展开!
“那一袭白衣一指便点向那血色苍穹,轻轻道出了一句……”
琵琶弦乍裂,满堂死寂。
茶肆安静下来,所有人凝神屏息。
可那说书人却虚着眼,在这个最精彩的情节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他娘的,赏!赏你还不行吗,快说!”众人群情激荡,骂道。
丁零当啷,说书人的钱袋子里多出了许多半两碎银。
这个时候说书人才喜笑颜开,猛地放下了茶盏。
啪!
惊堂木敲响!
“只见那一袭白衣遥指苍穹,轻道一句……”
“且借天河洗剑芒,万点星芒照大荒!”
醒木再击!
“这十四个字炸雷般响彻九霄!”
“您猜怎的?那横贯天穹的血色竟真被扯开一道裂缝,滚滚星河倾泻而下——不是水,是千万柄寒光凛凛的剑意!”
“魔尊那引以为傲的肉身,此刻如滚汤泼雪般消融……”
“好!”
茶肆里响起了满堂喝彩!
所有人仿佛都能看见那一袭白衣绝世的风采,不由得心情激荡,大声叫好。
就在众人纷乱之际,说书人眼角余光处,却闪过了一道白影,同时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满含笑意的声音。
“讲得真好,赏。”
话音落下的瞬间,说书人的钱袋一沉。
他心中一惊,低头看去,一大块金灿灿的金元宝静静躺在钱袋里。
“我嘞个亲娘类……”
……
翼州。
黑靴踏过榆钱零落的积水洼,涟漪里浮着隔壁书塾散落的碎宣纸,墨迹晕成游鱼状的影子。
一道白衣身影走入长街,街尾张铁匠打铜器的叮当声恰好弱了下去——不是真的安静,是风突然拐了个弯。
张铁匠近段时间接了许多单子,都是要他打一尊少年铜像,百姓们都说该要放在家里好好供起来。
为此,他已经忙了得有一月有余了,一刻都不得闲。
长街上,许多叽叽喳喳的小孩盯着张铁匠每一次敲锤蹦起的火星看得仔细。
偶尔大呼小叫,吵得张铁匠心烦。
“你们这些娃儿离远些,小心火星溅到眼睛里!往后当个小瞎子!”张铁匠骂道。
小孩们却不以为意,换了个角度继续看起来。
其中一个小男孩满眼憧憬地看着那铜像模糊的人脸,轻声道:“往后我也要和王仙人一样,做斩妖除魔的天启守护神!”
听到这话,张铁匠却笑了,道:“你个娃儿倒会做梦,怕不是做不成咯~”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
张铁匠笑道:“你没见到桃花街的除妖司都要拆了换牌匾,当作王仙人供庙了吗?世间哪里还有妖魔给你斩,哈哈!”
说着,一锤子就敲在了铜像上。
火星迸溅,竟然直冲向了小男孩的眼睛。
张铁匠吓了一跳,高声道:“小心!”
然而话音还没落下,张铁匠的眼前就是一花。
下一息,一道白衣身影倒提着小男孩的身影,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白衣身影面容轻淡,微笑不语。
张铁匠看向了那白衣身影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竟和手中那铜像长相有几分相似。
“你……”
张铁匠恍惚开口,然而忽然一阵春风乍起,迷了他的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哪里还有白衣身影的踪迹。
低头一看,张铁匠目瞪口呆。
因为他手中铜像的面容,竟然不知怎的,凭空俊逸了七分。
“我嘞个亲娘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