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里,战争后的废墟上,人们第一次穿上统一的服装,第一次用同样的语气说话,第一次按照指令种植作物。一开始确实有效,饥荒消失了,冲突减少了,但渐渐地,人们不再会说指令之外的话,不再会做指令之外的事,连孩子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植入“标准记忆芯片”。
“那个音乐家做错了什么?”灵溪想起塔基的银色斑块,她见过那个轮廓,在博物馆的老照片里,他曾是个用树叶就能吹出旋律的天才。
老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调出另一段影像:音乐家在广场上演奏自己创作的曲子,旋律自由而灵动,完全不符合“标准音乐频率”。当时的人们先是愣住,然后陷入恐慌,有人捂着耳朵大喊“错误的声音”,有人试图用指令覆盖旋律,最后音乐家被强行拖进薄膜,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不能有不一样的声音?”
“因为不一样会引发混乱。”老人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控制板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你看!你们来了之后,喷泉的水花偏了0.3毫米,鸽子起飞晚了0.5秒,这都是混乱的开始!”
就在这时,薄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苏星遥的警报器响起:“薄膜共振频率异常!即将破裂!”原来塔顶的发射器因为老人的情绪波动出现故障,发出的指令互相冲突,导致薄膜的自我修复系统失灵,裂缝正从塔基开始蔓延。
广场上的人们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不知道该重复哪条指令,有的原地转圈,有的互相模仿对方的混乱动作,嘴里胡乱喊着:“指令错误……错误……错误……”
“停下!”凌雪突然拔出玄冰剑,剑尖指向控制室的巨幕。平衡纹的光芒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指令塔,所有正在重复的声音突然停顿,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看看你们自己。”凌雪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重复别人的脚步,只会走进别人的牢笼;模仿别人的声音,永远发不出自己的回声。”她走向那个灵源小孩,蹲下身问:“你刚才为什么会说不一样的话?”
小孩愣住了,眼睛里的迷茫越来越深,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片被捏得皱巴巴的树叶,小心翼翼地吹了一下。不成调的旋律响起,却像一道暖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我……我想吹像音乐家那样的曲子。”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
“这不是错误。”小七拆掉了小孩的记忆芯片,芯片里立刻传出指令的杂音,而小孩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属于你的声音。”
老人看着巨幕上开始崩溃的指令库,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他按下控制板上的红色按钮,所有连接身体的管线脱落,塔顶的发射器停止工作。“五百年了,我一直在重复第一任首领的话,却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他指着窗外蔓延的裂缝,“让薄膜破了吧,混乱里或许才有真正的和平。”
薄膜破裂的瞬间,阳光第一次完整地照在回声星上。那些被嵌在薄膜里的人影渐渐消散,化作漫天光点,每个光点都带着不同的声音——有歌声,有笑声,有哭泣声,还有人在说悄悄话,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不再重复,却格外和谐。
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尝试“不一样”:有人迈着大步奔跑,有人坐在地上发呆,有人用树叶吹出不成调的旋律。那个修理路灯的械源人,第一次凭感觉拧了五圈螺丝,他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困惑又惊喜的表情。
三天后,回声星的街道上出现了五颜六色的房屋,喷泉喷出的水花形态各异,孩子们发明了新的游戏,连鸽子都开始自由起落。指令塔被改造成了博物馆,里面陈列着那些“标准操作流程”,旁边的留言板上写满了新的句子——“错误也是成长的一部分”“我的声音,我做主”。
离开时,守望者号的舷窗外,银色薄膜的碎片像蝴蝶一样飞舞,里面还残留着最后一句重复的话,却渐渐变了调,变成了无数种不同的声音,最终汇入宇宙的杂音里。
“下一颗星球叫‘镜像星’。”苏星遥的屏幕上,星球表面像面巨大的镜子,能倒映出周围所有星星的样子,“探测器说,那里的人分不清自己和倒影,他们觉得……镜子里的才是真实的。”
小七的手环收到一段扭曲的信号,像是有人在对着镜子说话,声音里充满困惑:“我是谁……他是谁……”
凌雪看着玄冰剑上自己的倒影,剑身上的平衡纹轻轻波动。从对立星的极端,到旋转星的狂热,再到回声星的盲从,她渐渐明白,宇宙中的困局或许从未改变,只是换了种形式——人们总是在外界寻找答案,却忘了最该面对的是自己。
“镜子照出的,其实是心里的自己。”她轻声说,守望者号调整航向,朝着那颗倒映着整个宇宙的星球飞去,像要去寻找那个被倒影掩盖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