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一家四口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走出张家的大门。
在回家的路上,李月娥紧紧抓着肖大,连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他们家巷口的转角时,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肖母身上。
就在大家都吸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却蹲了下去,不嫌弃地替他擤了擤鼻涕,温声问他,“小牛,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乱跑,你娘呢?”
“娘去山上捡柴火了。”
小牛他娘是村里有名的寡妇,结婚半年便怀孕,紧跟着男人就走了。
她男人死了以后,她一人带着孩子守着孤寡婆婆过了五年,一直都没有再婚,直到去年将婆婆送到地里,才张罗着再嫁。
她一个女人,无论是家里家外,比起男人丝毫不落下风,村里人提起她都会竖起大拇指。
“奶奶家里有糖吃,你要不要去?”
“要,”小孩用手背抹了抹又要流出来的鼻涕,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那就走吧。”
肖母伸出手指,小孩立刻就牵住了。
看到这一幕,李月娥心里有点泛酸,忍不住对着肖大咬耳朵,“你说娘对他这么好,是不是想故意气我?”
“你多想了,娘没这个意思。”
“肖大,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没保住孩子?”
话落的瞬间,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种问题她问了很多遍,问得肖大都总结出一套规律,那就是坚决否认,再加上承诺,保证自己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怨言后,便是一系列的情话。
果然,她慢慢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肖大只觉得疲惫。
最近这段时间,他夹在肖母和李月娥之间来回受气,上工回来还要做饭,实在是累得够呛。有时候晚上睡到一半,还得起床安慰哭泣的李月娥。
要不是今天中午要吃席,早上趁机多睡了会,他估计拿着农具便会当场睡着。
他当下的脸色很难看,李月娥却只顾着嫉妒肖母手里牵着的孩子。
要是那个孩子顺利出生,哪怕是个丫头片子,想来也比现在这种状况强吧?
她越想越伤心,刚进家门就甩开他的手,独自回了房间。
房门被砰地摔在眼前,肖大碰了一鼻子灰,敲了半晌却没人来开,只得悻悻坐在院里,看着肖母逗小孩玩。
他沮丧地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她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多做理会。
肖母自认好话歹话都说了,可这个小子还是会轻而易举被他媳妇的三言两语所迷惑。见他这么疲倦,她心疼得不行,但她更清楚,不让他自己想通,她再劝说都没用。
“小牛,你们今天怎么没去吃席啊?”
小牛小口地舔着糖,“娘说,她没钱带礼物也没钱给礼金,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山里多砍点柴。娘还说,要是能捡到鸡蛋,今天就给我蒸蛋吃。”
听到这话,肖母瞥了一眼肖大,见他面有动容,不自觉冷哼一声。
她心想,也就是肖大,满村里还有谁家媳妇能被惯成这样。
刚查出怀孕就不上工了,落胎后坐小月子不说,最近只说家里人针对她,一点家务都不做,到了饭点才出现,偶尔和她那个娘关起门,也不知道在背后说些什么。
她是越来越觉得,娶她进门又与肖柔柔断绝关系,实在是很不值得。
“奶奶家的糖好吃吗?”
“好吃,”小孩刚被洗干净的手又被他舔得水滋滋的,但那块糖却没减少多少。
“那你怎么不一口吃完啊?”
“娘好久都没吃到糖了,我想给她留一点。”
“小牛真懂事,是谁教的啊?”
“是奶奶,她说娘太辛苦了,我作为小男子汉,要多多保护她。”
这话听得肖大眼泪都快下来了,牛家那个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刻薄,能得她这么一句,想必这媳妇一定做得很好。
“没事,你把那块吃完,叔叔再给你几块新的。”
“真的?”
“真的。”
肖母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等时间差不多了,她才对着他说,“阿大,日头都到这里了,他娘估计也快回来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该着急了。我腿疼,你把孩子送回去吧。”
“好,”他一把抱起孩子就走了。
一大一小没走多久,房里面就传来李月娥的声音,“阿大阿大。”
她叫了许久,都没人应声,怒气冲冲地开门出来,只见肖母拿着蒲扇躺在阴影处乘凉。
她不情不愿叫了声“娘”,才问道,“阿大呢?”
“你找他干什么?”
肖母慢悠悠摇着蒲扇,眯着眼睛看她,直把李月娥看得尴尬极了,仿佛她的小心思全都被戳穿,平摊在阳光下。
见她不回话,肖母慢悠悠地开口,“今天的鸡蛋没了,你找他也没用。”
李月娥立马就急了,质问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会没了?肖大说了要留给我的。”
“这天儿这么热,你整日里这么补,也不怕流鼻血?”
“娘,我可是因为你的女儿而落了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你算了吧,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咱们都心明眼亮,对着肖柔柔抱怨两句就算了,你还真当真了?”
要她说,这肖柔柔就算断了腿待在家,也一定比李月娥有用。
早知道娶她进来会有这么多麻烦,当初还不如压着肖大娶了肖柔柔呢。
李母最近后悔得,梦里都是肖柔柔还在家里时她过的舒服日子。
人家做工一把子力气不说,还做得一手好菜,既能把所有人的口味都照顾到,还能时不时捡个好货给家里人补补身体或赚点家用。最重要的是,那姑娘没什么难缠的娘家,也不会想着扒拉东西拿到娘家。
哎,可惜啊。
想到这里,肖母难受得直摇头,手里的蒲扇摇得愈加快了。
李月娥在李家看了这么多年眼色,其实最是敏感,看到肖母露出这副表情,很轻易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当即就讽刺出声,“人家姑娘现在可算进了福窝,有些人再后悔也没用。”
肖母手上的蒲扇顿了顿,然后又摇晃起来。
“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断了关系又怎么样,肖家要是真有事,我不信她会一点忙都不帮。与其担心我,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笼络自家男人。”
闻言,李月娥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外出回来的肖大就给了她答案。
他用背顶开门时还低头护着怀里的菜窝窝,所以不知道李月娥就站在院子里。
“娘,小牛他娘给了我们几个菜窝窝,我尝了一口,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自己媳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媳妇,正好,你也尝尝。”
李月娥的理智瞬间全无,她冲上前,将他怀里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我让你吃我让你吃。”
仍觉得不够解气,她又踩了两脚,直到那几个菜窝窝变成残渣,这才满意地停下。
可一抬眸,看见错愕的肖大,她心里又涌出一股不安。
“阿大,”她上前去拉他的手,却一把被他甩开。
“肖大,听说你还给那个皮猴子吃了好几个冰糖,我这……”小牛他娘杨茫茫闯进来时,一眼看到了对峙的男女,“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