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胜猛地顿步，抬手抚上脸颊指腹触到一丝温热的湿意，低头一看指尖已沾了鲜红的血。
震怒眯眼居高朝下望。
“小心呐，卢长老。”
桥下卢则几乎与夜色融于一体，只是那对异色眼睛透出一股出奇的蓝，恍若寒潭淬了冰亮得刺人又冷得浸骨。
风更烈了卷起一片木屑与篝火星子，余光里他优越的头骨高扬，讥讽一笑。
两人精准对视上，空气里浸着阴翳杀意。
细密的伤口在风中刺激下，愈发刺痒。卢胜忍不住抬手在伤口上反复摩挲，眼底蕴着浓浓恶意，亮得骇人如蛰伏已久的毒蛇死死盯着桥下的方向。
这一刀“利息”我记下了。你既敢挥刀，就别怪我接下来不留半分余地。
王宫内院
寝殿里帷帐轻垂，王上靠在软枕上静静看着虞舒卸下珠钗，回想起那日几封奏折的内容。
忍不住开口，“重修猎场劳民伤财，卢胜心性阴鸷你重用他就不忧心？”
虞舒闻言梳头的动作一顿，起身转坐在床沿。握住他泛青的手，语气柔和却带强势。“你安心，重修猎场不过是个幌子。我将来要为卢则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嗣位礼。至于卢胜……”
“他可算得上趁手好刀。”
王上眸色微动，“他劫李祈是你的意思？”
“半推半就吧。如今卖李祈一个人情，日后也有回旋余地。”她掀起被褥侧身躺下。脑海不禁浮现卢则为了救李祈找她，破例用权。
她提醒卢则，“若你用了三次，不论你愿意与否都将继位。”卢则沉默，收到探子消息后便抽身离开。
权柄初执，便知其味；再经其事，未有不耽者。
卢远深谙自家夫人的厚黑，不由轻笑。“卢胜可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人。”
“那让他们几个互生猜疑，不攻自破不是更好。”
“可……”
“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翻不了大浪。早些歇息吧，陛下。”
见她态度笃定，卢远也不好多说什么。
时维仲夏，农历五月初三距端午不过两日。
京郊王宫学堂的校场上，菖蒲艾草绿茵茵地蔓了一片。
上午日光弥漫，此番比武小测关乎举荐又恰逢佳节前夕，一众学子踌躇满志有博个前程的也有想图个端午赏功的彩头。
柳士谦全权操办，考虑到当中不乏女子就设置了两场。
第一场：摘塔夺彩
檐下长老们端坐于案前，案上摆着菖蒲酒和艾团。老头们的目光不由扫过摩拳擦掌的一众年轻学子，眼带欣慰。
卢则望过去，位子缺了一个——卢胜没来。也好省得起幺蛾子。
高架楼三层檐角悬着枚猩红彩球，丝绦系着鎏金铃铛下方还坠着小巧的五彩香囊，随风轻摆间叮咚作响。
规则简单直白：徒手攀楼取球先得者胜，彩球旁的香囊还能当作端午贺礼。
哨声一响众人便蜂拥而上，推搡间各显神通。
唯有李祈绕道避开人群，眉眼清冽锁定路线，搭上扶手迅速上攀动作干脆利落矫捷如豹。
指尖刚触到第三层扶手，眼看就要独占先机。
谁知半途斜刺里冲出三四人，竟将他围在垓心。李祈眸色未变只冷然一瞥，丝毫不让。虽说身份特殊理应低调保命，奈何效果明显不妙。既有机遇何不展露头角，即是证明价值也可积攒些人心。
卢则立在人群外，玄色锦袍衬得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指尖还绕着一段五彩丝线，瞥见上方一幕顿时不淡定了。
阵风似的挤过喧闹人群，趁众人目光皆聚焦在缠斗的李祈身上。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飞燕般掠过二楼围栏，衣袂翻飞间已踏上高塔阶梯。
几步跃上高塔三层，俯身时玄色锦袍扫过檐角香囊。他对着下方被缠得脱身不得的李祈，清朗一声道：“有诈，下去我——”
话未说完，李祈眼波骤然一转，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他仰头不闪不避，反手扣住卢则伸来的手腕，借着对方俯身的巧劲猛地一拽，力道干脆利落。
“来都来了，便替我挡挡这些人。反正下是不可能下了……”
卢则一惊，手上还下意识攥着李祈微凉的手腕，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被硬生生拖下楼去，恰好挡在那群纠缠不休的“狗皮膏药”身前。
趁这空档，李祈三步并作两步越上三层，如愿取下彩球。动作干脆利落全无半分拖泥带水，转身时还不忘对仍在震惊中的卢则扬了扬眉，青绿透亮的眸里带着几分笑意。
还被困在中间的罗然见状不由心头一疼，郁闷用头敲木架，“太犯规了！”
步忌只报了第二场，眼下正和三两好友站在廊中，一身劲装衬得眉目清俊。他将上面两人的行为看了大概，不由有些鄙夷唾弃。
第二场：驰射靶心
众人稍作休整，第二场比试移至校场西侧。数十个靶心漆成朱红，围成一圈插在草地中央靶心旁还挂着小小的菖蒲叶。
规则是骑马绕行一圈需在疾驰中射中所有靶心，以速度和准头定胜负。
这并不是步忌的强项，但他偏想试试。
倒数第二人下场后，见成绩平平众人的期待更弱了几分。
步忌忐忑翻身上马。枣红色骏马嘶鸣一声四蹄踏得尘土飞扬，他第一支不出意外射偏了。
好在后续调整过来，前头三发勉勉强强。许是有了状态，他拉弓时手臂渐稳目光凝注靶心，指尖松脱间箭矢破空而出。
一箭、两箭……六箭连发，箭簇稳稳扎进靶心。
待骏马踏稳脚步，步忌下马搓了搓手心的汗，有些忐忑地看向计分处。
“喂步忌挺厉害啊，第一呢！”
闻声转头却见卢则凑上前来，手中还晃着方才摘的艾草。
步忌有些晕，有点不可置信。直到通报声出，这才有了实感倏然喜上眉梢。
卢则见李祈走近，揽着他洋洋一笑。
“恭喜。”他朝步忌道贺并递过去一条干净汗巾，眼里带着欣赏。
步忌眼神一愣，想到之前对他们俩……不好意思地别扭接下。
比武落幕已近黄昏，仲夏的暑气被山涧晚风驱散几分。
在柳士谦的安排下，众人携着赛后余兴簇拥着前往温泉别院聚餐。
案上布满美味佳肴还设了粽子、咸鸭蛋、菖蒲酒，每人进门前还领了一个艾草香囊。
谈笑间觥筹交错，彼此皆熟悉不少。
饭后约莫半个时辰，众人纷纷下温泉泡着惬意的不行。
粼粼水光反射在竹栏上，李祈独自凭栏望着远方，眉目间透出几分疏离。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五彩绳——那是方才卢则硬塞给他的，说这也叫续命缕，“端午讨个彩头，也护你往后顺遂”。
如是想着，眼底不经意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位俊俏公子，怎的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