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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任由千寻疾扶着在殿内缓步走着,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时,忽而在心底哂笑——

她也是封号斗罗,自渡过孕初那险象环生的三个月,便是前几日连小菊叔叔都能过上两招的身子骨,何需人这般寸步不离地搀着?

可眼前这人偏生将她护得紧,连廊下透来的风都要先用袖子挡一挡才肯叫她过。

越过心理那道界限的千寻疾,倒真似将“准父亲”的角色琢得棱角分明:

会在案头堆起《孕中百宜》《胎教要览》,指尖划过泛黄书页时,偶尔会念出几句拗口的安胎方子;

会替她将政务案牍按轻重缓急码成两摞;

他不太愿意她去嘈杂的教堂主持早课,却总在晨雾未散时,跟在教皇出行的马车后,投下一道若有似无的金色光影——

他在守护她。

而叶澜呢?

她自然贪恋这份殷勤里的温度,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攥紧锦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太怕了——

怕他眼底的关切不过是因武魂殿命脉系于她手,怕天使一族的血脉才是他瞳孔里真正燃烧的火种,怕这伏低做小的温柔下,藏着权衡利弊的筹码。

即便他曾为她在千道流的雷霆之怒前默认了当初的谎言,但那句“你爱我吗”却始终梗在叶澜喉间,像含着一枚带刺的玫瑰,吐不出、咽不下。

她也不敢去问。

或许,哪怕是问了,他答了,她也不敢信吧……

从踏上这条路起,她便习惯了压下内心深处的害怕——怕这手中权力皆为镜花水月,怕真心错付,怕再一次被扔进下一个“杀戮之都”。

这份蚀骨的惶惑无人可诉:柔依与蛮听龙结有子嗣,本就逆天而行,此刻正被孕相折磨得形销骨立;

而阿银……亦困在突破的瓶颈期,闭关月余音信全无。

更何况,武魂殿的重担磐石压肩,她又不敢放权,脾性渐渐被碾出棱角,昔日温柔尽散,倒像换了个人儿。

千寻疾作为枕边人,又如何会毫无察觉?唯有将姿态压得更低,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就怕又惹她不悦。

可……

也不能总是如此……

这日,千寻疾替她批完最后一卷公文,见叶澜歪在御座上睡沉了,指尖蹭过她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当年,她小小的一只也是这样陪着他处理公务,也是这般苍白却倔强的模样。

他不忍惊醒她,但想起自己筹备很久的事,终究还是轻轻叩了叩她的肩。\"小澜?今日可觉得好些?”

叶澜许久未曾这般合眼,颈间酸得厉害,却在触到那双手的力道时,忽然松了些紧绷的筋骨。她抬眼时眉梢仍凝着倦意,却难得带了丝软和,睁开眼:\"还行……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魂殿这么大的势力,只会有处理不完的事。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千寻疾按住肩头。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温吞:\"无事。只是...若你精神尚可……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个地方?

叶澜指尖摩挲着御座边缘,眼底闪过一丝怔忪。

殿外侍女适时捧进一袭白裙,蔷薇花瓣以银线绣得层叠迤逦,螺旋着爬上曳地裙摆——这原是千寻疾为她成人礼准备的礼物,却因当年那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在秘银箱底沉寂了许多年。

“去换上它。”英俊的男人说道。

叶澜被侍女簇拥着进了卧室——

衣服刚刚好。

恰好裹住她微凸的小腹,像是被岁月熨贴过的心事。

千寻疾竟也换了身月白锦袍,袖口绣着低调的暗纹。他见她扶着侍女走出,目光在那抹白上凝了一瞬,喉结微动:\"当年总见你穿素色...便想着,若配了蔷薇,该是怎样的光景。\"

叶澜轻笑着抚过裙摆上的蔷薇花瓣,换了衣服,还要带她去哪?

老师这一套玩的……她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

“随我来。”

千寻疾的指尖扣住她的腕骨,指腹碾过她袖口下淡青色的血管——那是昨夜批公文时被羽毛笔压出的痕。

他拽着她跨出许久不见的教皇殿。

“老师……你做什么?”叶澜蹙眉,难得今天腹中胎儿不算闹人,她正想好好处理一下最近积压的一些公务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

议事厅堆着七份加急密报,最棘手的那份用蜡油封着“昊天宗残党动向”……

她试着挣了挣,却触到他掌心异常的潮湿——这个向来从容的男人,竟在出汗。

老师……

你想干什么……

武魂城中心的天使雕像越来越近,纯白大理石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意。

叶澜瞥见自己映在雕像基座上的影子,被拉长成薄脆的纸片,而千寻疾的影子正笼罩着它,像鹰隼收拢羽翼,又像棺盖缓缓合拢。

仿佛生死同穴的承诺……

“先别看公务了。”他的声线像绷到极致的琴弦,泛着沙砾摩擦般的暗哑,“这一刻……”

千寻疾的掌心沁着冷汗,指腹与她相触的皮肤黏腻得发紧。

这个曾在十万年魂兽爪下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喉结正剧烈滚动。

千寻疾轻柔地扳过她的肩,带她转头:“看那里。”

武魂殿制高点的天使神像前,游人如织的广场中央,三丈见方的羊皮卷正从天使雕像基座缓缓展开,金纹在阳光下流淌如液态圣油。

“这……这是……”

游人的喧闹声突然退潮,叶澜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战鼓,又像圣湖下未破冰的暗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今以天使长之名宣告:在权柄与血脉的圣殿中,吾,千寻疾,乃六翼炽天使在人间的代行者,于杀戮与荣光的荆棘路中,寻得灵魂的至圣所——吾徒叶澜。她是从吾骨血中抽出的肋骨……

“是封存在……武魂殿金灯台里的活火,是荆棘冠冕下唯一的玫瑰……”叶澜喃喃低语,哽咽的几乎语不成句。

“若全能者的忿怒如硫磺火降下,请将我钉在荆棘冠冕下的十字架,那被诫命束缚的火种不该灼向她的羽翼……”身边人为她念着那一字一句。

若有敢以恶眼窥视她者,吾必以天使之火焚其魂骨,如所多玛城的硫磺烈焰;若有敢以谗言中伤她者,吾必令其舌上生荆棘,如巴兰的驴受咒诅;

若有敢以刀刃相向她者,吾必折断其脊骨如枯杖,如荷尔人的长子遭击杀。

“吾的权柄不为征伐,只为在她踏过的每一寸土地上,种下“不可侵犯”的圣印……”耳边人在说什么,叶澜已经听不清了,“小澜……我的新妇,我的鸽子,我的利剑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