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羊羊牵着韵羊羊的手回到中式合院时,天色已彻底暗沉,最后一抹天光被厚重的铅云吞噬。
不久,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敲打在瓦檐和院中的紫藤叶上,很快连成一片绵密的雨幕,将世界笼罩在潮湿而清冷的气息中。
韵羊羊隔着玻璃门,眼巴巴地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晶亮的庭院,小脸上写满了渴望,跃跃欲试地想往外冲:“妈妈!外面下雨啦!阿韵想去玩雨!”
一旁的小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小团子的衣角。
笙羊羊微微一笑,并未阻止,只是温声道:“好呀,想去玩雨可以。不过,要等一等。”
她转向小七,吩咐道,“去给小小姐拿雨衣、雨鞋,还有那把透明的儿童雨伞来。”
很快,韵羊羊就被打扮成了一只可爱的“小黄鸭”,穿着亮黄色的雨衣和小雨靴,举着几乎透明的伞,欢呼着冲进了雨幕。
她在积起的小水洼里蹦跳,伸出小手去接屋檐滴落的雨水,咯咯的笑声在雨声中格外清脆。
“咦?”
玩得正欢的韵羊羊忽然停下动作,踮起脚,努力望向庭院铁艺大门外的方向。
雨幕朦胧,但她依稀看到远处的街角,似乎有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移动,然后“扑通”一声,重重倒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妈妈!妈妈!” 韵羊羊连忙跑回廊下,指着门外,“那里!有个人倒下了!躺在雨里!”
笙羊羊闻言,空洞的目光“望”向大门方向,神色未变,只是轻声唤道:“小玖。”
一直静立在旁的女仆机器人小玖立刻领会,她的机械眼中亮起扫描光束,无声而迅捷地滑入雨幕,朝着韵羊羊所指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她便带回了一个残破不堪的“东西”——那是一具几乎散架的机器人残骸,通体灰扑扑的,多处装甲碎裂,露出里面断裂的线路和闪烁不定的核心元件,雨水顺着破损处流入,发出“滋滋”的轻微短路声。
是步雷。
“她还活着吗?” 笙羊羊问道。
小玖伸出机械臂,拍了拍步雷冰冷的外壳,几块松动的零件“哐当”掉了下来。
她用平板的电子音回答:“根据核心能量反应判断,处于极低功耗休眠状态。用人类的话类比:有点死了,但没完全死。”
韵羊羊好奇地凑近,看着这个破破烂烂的“机械姐姐”,奶声奶气地问:“这个姐姐怎么会在这里?还坏掉了。”
“估计是核心程序混乱,或者被抛弃后,凭着最后一点能源,无意识地来到了这附近。”
笙羊羊淡淡推测,随即手腕一翻,那柄莲华并蒂的二胡再次浮现。
她指尖轻抚琴弦,一缕清越而蕴含生机的奇乐之音流淌而出。
在韵羊羊惊奇的目光注视下,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步雷身上那些扭曲、破裂的金属外壳,仿佛被无形的巧手抚平、重塑,断裂处如同时光倒流般重新接合,锈迹脱落,焕发出原本的金属光泽。
短短几个呼吸间,一具完整、光洁如新的机器人躯体便出现在眼前,只是核心能量依旧微弱,处于沉睡状态。
“哇——” 韵羊羊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赞叹。
她知道妈妈的奇乐很厉害,但每次亲眼看到这种“创造”或“修复”金属的景象,还是会觉得无比神奇。
笙羊羊的奇乐元素法主修金属,世间凡属金铁之物,几乎都能在她的乐声中被重新锻造、塑形。
在空中基地不用,是担心步雷好了之后,将基地的位置泄露给剔博士。
修复好步雷的躯体后,笙羊羊略一沉吟,指尖在琴弦上划出几个不同的音符。
霎时间,她们面前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黑洞骤然出现。
没过几秒,黑洞另一侧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穿着蓝色劲装的蓝,带着一身异世界特有的、微凉而略带荒芜的气息,从黑洞中迈步而出,站在了庭院的廊下。
他看着笙羊羊,又瞥了一眼地上修复好的步雷,直接问道:“有什么事?”
“你把这个机器人带回去,交给我师伯。” 笙羊羊言简意赅。
蓝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缘由:“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师伯和他那个朋友,最近一直在研究各个世界裂隙的规律,似乎想找到更稳定的跨世界方法。”
“他们还和那些移民发起了一个什么‘回家’的倡议活动,不过响应的人似乎不多。”
“我知道了。” 笙羊羊的反应很平淡,似乎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转过身,温柔地取下韵羊羊脖子上那个被雨水微微打湿的、绣着精致莲纹的小荷包,柔声道:
“阿韵,你先跟小七去洗个热水澡,换了干爽的衣服再来找妈妈,好不好?玩了雨水,要小心别着凉。”
韵羊羊乖巧地点头:“嗯!好!阿韵洗完香香,在房间等妈妈讲故事!” 说完,便跟着小七蹦蹦跳跳地进屋去了。
蓝看着笙羊羊将女儿和机器人都支开,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题。
果然,待廊下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地上沉睡的步雷时,笙羊羊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冷静:
“你现在开始着手吸收、融合这个世界,彻底完成需要多久?”
蓝计算了一下,回答:“如果只是青青草原及周边核心区域,大概需要连续不断的一个星期。如果是整个星球……”
“从青青草原以外的区域开始,” 笙羊羊打断他,给出了明确的指令,“最后,再是青青草原本身。”
蓝微微皱眉:“那样的话,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你需要做的就是着手准备,按这个顺序开始。”
笙羊羊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将手中那个小小的荷包打开,倒出几颗圆润的莲子在手心。
令人惊奇的是,这些莲子并非死物,它们已经冒出了嫩芽,而那芽尖并非寻常的翠绿,
而是一种流转着朦胧光华的、近乎半透明的莹白色,仿佛凝聚着月光与星辉,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蓝的目光瞬间被那几颗莲子牢牢吸住,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猩红的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希冀,声音都带着颤抖:
“这是……彩她……真的可以……”
“等这莲子生根,开花的时候,” 笙羊羊合拢手掌,将莲子重新收回荷包,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承诺的力量,“你就能见到她了。”
蓝紧紧握住了拳,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
只要能救回彩,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奔波、算计、与整个世界的对抗、以及未来可能面临的更多麻烦……全都值得了!
他的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对了,” 笙羊羊仿佛才想起,补充道,“再帮我给师伯他们带句话吧。”
“什么话?”
笙羊羊面向着雨幕,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雨帘,望向未知的远方,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最终判决般的意味:
“告诉他们,就在新的家园好好生活吧。这边的世界……即将迎来终结。而我,会亲手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蓝愣了一下,有些怀疑:“他们会相信吗?这种……听起来像末日预言的话。”
“我说的,他们就会信。” 笙羊羊的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近乎冷酷的笃定。
师伯了解她的能力,也清楚她的性格——她从不说无把握之言。
蓝看着她平静到近乎漠然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心中已久的疑惑: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毁灭一个世界,哪怕是为了‘拯救’一部分人,这代价……未免太过极端。”
笙羊羊沉默了片刻,只有雨声沙沙作响。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计算好的公式: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正在生活,拥有着属于他们的、真实的喜怒哀乐与记忆。”
“他们不能因为十年前喜羊羊和灰太狼成功回到过去,修正了那个错误的时间节点,就凭空被抹去这整整十年的存在,再‘重新’过一次。”
“那样的‘修正’,对他们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蓝若有所思,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一直强调时间和空间的区别。我们世界的时空,对于你们的世界而言,更像是并行不悖的平行线。”
“将两个世界彻底融合,让移民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那么无论你们那边的‘过去’如何被改变,这边的‘未来’都不会再受到时间线收束的干扰……因为,它已经成了另一条独立的‘线’。”
笙羊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望”着无尽的夜雨。
而融合的开始,往往伴随着旧形态的瓦解与剧烈的阵痛。
所谓“终结”,或许便是这新生的、必须支付的残酷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