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高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种事情……
本来他可以明哲保身,不用强出头的。可最终……
还是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声音清朗的开口道:
“官家容禀。”
“臣以为此时再开科举,恐多有不妥。”
“其一,冗官之弊已深。”
“真庙时官员万余,今已倍之。若再增员,恐衙署重叠,政令难行。”
“若再开科举,恐致'十羊九牧'之弊。”
“前段时间三司核查。”
“以开封府为例!”
“居然有七名判官共掌刑狱,每日讼案不过三十,却要经五道批阅,百姓苦等月余不得。”
“此非治国之道。”
说完这些……
孙志高再次转头看向包拯。
开口道:“包公可知……”
“去岁全国罚铜案中,有多少是因官员推诿扯皮所致?“
包拯扬了扬眉,脱口道:“约三成。“
“正是!”
孙志高扭头看向仁宗,见其有沉思之举。
遂再次开口道:“此外,臣统计过,每增百名官员,公文往来耗时便多五日。”
“如今三司审理漕运纠纷,竟要经手十二道衙门!”
“而且……”
“这些官员,大多没有真才实学。”
“如果不是碍于官制,臣早就想把这些滥竽充数之人,革除三司,精简衙门了。”
孙志高突然转向姜伯游:
“姜尚书方才说户部缺人,可记得去岁清丈河北屯田时,新补的主事竟将'畦'字认作'蛙'字?”
姜伯游老脸一红,众人想起那个把“菜畦“写成“菜蛙“的糊涂官,殿中响起几声轻笑。
随后……
更是忽然提高声调:“敢问蒋大人,盐铁司现有多少闲散差遣?”
“各个衙门又有多少,这些留着有何用!”
“一职三官,一司七主事!”
“这些人……”
“是不是可以由吏部进行考核,有才学者,调任到缺人的位置上。”
“滥竽充数者革除官职。”
“嗯……”
仁宗皱了皱眉。
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还有呢!”
示意孙志高继续说下去。
“是!”
孙志高点了点头。
紧接着开口道:“其二,新科进士多无实务。翰林院现有待阙进士百二十人。”
“现有待阙官员已逾八百。”
孙志高说到这里,忽然转向吏部侍郎,“若没记错,去岁吏部铨选,最久者候任已三年有余?”
被点名的侍郎额头沁汗。
殿角记录言行的史官运笔如飞,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小片乌云。
朝中场面为时一静,翰林学士们捧着起居注的手都顿了顿。
新晋盐铁副使盛长柏站在殿柱旁,闻言不禁抬眼望向自家姐夫。
自家这位姐夫这么勇的吗?
这是要把朝堂上各个衙门,都给得罪一遍吗?
冗官的问题如此严重,朝堂之上就没有知道吗?
可却都知道改政艰难。
无人敢提!
自家这位姐夫是真的勇!
这番言语出口,怕是无形中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不过,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七尺之身,而为国为民的气概。
实在是让他心中升起敬佩之意。
自家这位姐夫,不愧是写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品行高洁之人。
这种结构气度实在是让人心折。
“还有……”
“今岁朝廷各地多有水患,国库岁入较去岁已减三成。”
“而如今河北路又需增筑边备,各种军费支出。”
“若骤增一千新科进士,仅俸禄一项年增十万贯。”
三司使的账本显然比御史台更锋利,仁宗不自觉前倾了身子,龙袍压出几道褶皱。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要紧的是……”
“虽然辽国如今暂且安稳,可边关榷场却报辽人购铁量增了三成。”
“微臣料定明年开春。”
“辽国必有动作!”
“届时……若因科举调动州县官,恐边防空虚。”
仁宗猛地坐直身子:“此事当真?萧钦言不是刚报……”
“……”
话说到一半,仁宗又不吭声了。
他不是傻子!
如果孙志高所言为真,那辽国必然是要打造军备。
不然大量购铁,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打造农具吗?
“……”
“……”
朝堂当中的一众官员,全都被孙志高的地图炮给伤到了。
其中有沉思着……
也有不服者……
可最终却全都保持了沉默。
无人言语。
只是,其中有一人却是目光定定的落在孙志高身上,眼见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仲永啊!
仲永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如你这般为国为民,品行高洁之人,一定是可以与我同行者。
哈哈哈!
好!
好啊!
王安石心中恨不得开怀大笑,如今自己人微言轻,向官家提出的意见不受重视。
可孙志高却是不同。
当即,趁势出列开口道:“微臣觉得三司使言之有理,臣建议,可以效仿韩相知秦州时之举,将三班院使臣分作四等,汰弱留强。”
“如今……”
“汴京城中各衙门的官员,也可如此。”
“同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效法唐制,设'循资格'与'长名榜'。”
“将现有官员分作'职事官'与'散官'两途,非经考科优异者不得晋升实职。”
“譬如度支司现缺的三名主事,完全可由盐铁司积劳年深者调任!”
王安石情绪激动,言辞慷慨。
言语没有任何迟滞。
仿佛这些话,已经在其口中演练了许多遍一样。
“臣……附议!”
眼见王安石出来支持自己,孙志高扬了扬眉。
也出言附和。
自己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出头鸟。
那就无法了。
“……”仁宗咳嗽两声,眉头微微皱起,似在思索。
随后……
开口朝着大殿中询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
“附议!”
场中最先做出表态的是现任御史中丞包拯。
几乎是在仁宗话音落地的瞬间。
他就已经开口了。
而此时的富弼,韩琦,还在思索当中。
“此举……”
“怕是不妥吧!”
“这些官员,多有功名在身!”
“就此革除官职……”
富弼皱了皱眉,有些犹豫的开口。
冗官的问题……
他作为当朝宰执,自然清楚。、
可是,这些人既然通过了科举考试,那就有功名在身。
有功名……
而不授予官职,这就有些不合适了。
那这科举举办的意义在哪?
“富相!”
“此言差矣!”
“有能者居之,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即便是科举,那也有榜第之分。”
“那这做官自然也是一样。”
“且,又不是说一定要将其革除,而是说对其进行考核。”
“有能力者,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那些滥竽充数,尸位素餐之徒,岂不是空拿俸禄。”
“且如今正好各个衙门多有职位空缺,调任过后,理当也革除不了几个人。”
“这些省下的俸禄!”
“正好可以,给那些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官职,增加俸禄。”
“何乐而不为呢!”
孙志高心中暗叹一声,改革官制之事,果然是困难重重。
连这富弼都不用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