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爸妈打电话说,幼儿园开始报名了。
老两口两眼一抹黑,光听人家说要报名,不知道去哪报名,需要准备啥东西,开始急了。
沈父电话里无比自责地说:“在心,你赶紧回来吧,现在人家报名,什么时候开学,怎么办,准备什么东西,都是让你扫二维码操作……我们现在住在咱们家的老房子,你妈不放心,还让我找辆车去四季春幼儿园一趟,去了有啥用,跟门卫聊半天,他就指给我个二维码,说他是看大门的,还是第一年看大门,学校里的事儿都不懂。我跟你妈,我们现在都跟傻子一样了呀,给孩子报名都不知道咋报名,你赶紧回来吧,外头再大的事儿,能有家里孩子上学更重要吗?”
也是。
尤雅和姜惟要到美国开听证会,本来还想着让他在洛杉矶等着,或者一起在曼哈顿汇合。
沈在心根本等不及,展会开完,给她俩讲一下家里孩子上学的事情,就先一步飞回去了。
尤雅在尤尤酒店宴请他和他随行的团队。
她准备在这些去过美国的人里抽人跟她去曼哈顿,宣布完,就先端着酒杯,径直走去了司雨宁的身边。
她笑意盈盈地称呼:“司宁雨,又叫司雨宁对吧,我听说你医学院还没毕业,就休学加入了我们团队,今年23岁吗?”
沈在心假装看在别处,耳朵却在竖着。
他内心无端端忐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忐忑。
你说尤雅认识她吗?
不认识呀。
自己跟她有关系吗?
也没有关系呀。
但为什么尤雅无缘无故跑到她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年轻人身边了呢?
这是想干什么呀?
而且为什么尤雅跑到她身边,我就紧张呢?
尤雅跟司宁雨碰了个杯,夸奖道:“你的演讲我回放了好几遍,讲得非常成功,非常棒,英语也很好,人优秀,愿意来我身边给我做助理吗?”
沈在心“噌”地站了起来。
他反对。
从某种意义上,这一位也是前妻对吧。
今天从这个地方离开,哪怕她在自家的企业工作,见面机会也变得渺茫,此生既已无缘,相忘于江湖最好的结局,而且不见面不去想,自己心里了无痕迹不好吗。
结果尤雅显然是看了她的演讲,欣赏她,让她做助理。
一旦她成了尤雅的助理,跟尤雅朝夕相伴,自己能不碰上吗?
还没来得及走。
司宁雨起身回敬,连忙说:“感谢尤总,其实都是沈老师教我的,是他一遍、一遍听我演讲,给我纠正,稿子、方案都是他提供的,所以我觉得,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站在沈老师的肩上……”
沈在心尴尬一笑。
我们又不演杂技,你站我肩上干什么呀?
尤雅咯咯笑道:“哦。沈老师,沈老师,你来一趟,看到没,你多了个学生呀。”
我要什么荣誉呀。
这个司宁雨?
上辈子就是个糊涂蛋。
她现在知道不知道我是她老板,她知道不知道我跟她面前的尤总是一家人呀,还要替我美言几句呢?
我平时太低调了?
坑我呀。
沈在心连忙跨过中间隔着的那一桌,站在尤雅身边,笑着说:“客气了,小司,你能成功,其实是你自己的努力……”
还没说完,尤雅站在他旁边,突然靠近,然后把脸偏向一侧,带着暗示性轻声“嗯”了一声。
沈在心不自觉环顾一遭。
这什么意思,让我亲她脸颊一下?
公开场合,聚餐呢。
沈在心连忙说:“我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聊,啊,尤总,我觉着呀,小司还没毕业,我们要是爱惜这个人才,干脆就资助她,让她把她的五加三读完,一直读完,我就特别后悔,没去加三,一毕业,我就自恃甚高,觉得可以在工作中再拿学位,其结果呢,这你知道,最终只能去混民营医院呀。”
不能多说了。
我要尽快脱离现场。
他做了个痛苦的表情,然后用手一引,连忙说:“你们聊,你们聊。我有点不舒服?水土不服。”
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到酒店的洗手间,在里头捞冷水洗了一把脸,刚出来,姜惟冒出来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姜惟说:“老大说你可能身体不舒服,让我出来看看,我看着好着的呀,要不去楼上,找个客房我给你检查、检查,我听说美国那边病可多了,沈医生没有不检点吧?”
沈在心苦笑。
这是要做什么检查呀?
这是……
沈在心问:“那个司宁雨?”
姜惟挽着他,还真要拉他去楼上,告诉说:“老大有点捧她是吧,没错,她代替你做的演讲,形象气质又好,已经树立起灵魂人物的形象,现在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你能等闲看待吗?所以这一次去美国听证,我们要把她带上,带上她,也就会让人联想到我们的科研成果。”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还以为尤雅太妖,远在大洋彼岸,没看到我们,她就已经觉得我跟司宁雨有点啥了一样。
我也是,无端端心虚什么,这一世,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而且不打算有。
他给姜惟说:“你们放心去就行了,我回余市,百香上幼儿园该报名了,户口本、准生证都是我在放着,我托人问了一下,上小学都要带着,如果我跟尤雅不是离异,还要带我跟尤雅的结婚证……”
姜惟讥讽说:“好大的事儿呀,说得理直气壮的,其实在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想的都是让你一起去,老大还编了一个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哦,现代版,就是她这个前董事长的女儿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你俩私奔,共同创业,一手缔造了新泰科技,因为父母反对,就跟父母断绝了关系,后来她的爸爸夺走了她的企业上了市……后续发生的一切问题,都是因为她爸爸夺走她的企业,对企业不熟悉造成的,你也到场,这个故事就更有说服力。”
沈在心说:“没必要编这么一个故事吧?”
姜惟说:“那企业控制权更迭,以及里面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怎么解释才更合情理呢。用这个故事,百分之百可以满足美国人的猎奇心理,其实东西方都一样,大家都愿意活在童话世界里,公主爱上了穷小子,一起打拼的企业被父亲夺走,再然后,夫妻二人忍辱负重,又把企业买了回来,然后送父亲去养老,自己站出来,愿意承担责任,负责到底。这也是在用最容易让人理解的方式,讲述过程,自找理由。”
沈在心想想也是。
你能讲尤家秦家的关系吗?
你能讲秦安明想迫使尤雅嫁给她吗?
你能讲尤家家族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吗?
……
都不能。
编一个爱情故事,其实是事件的简化版,新泰科技之所以披露违规,推诿给尤青山掌控不是自己的企业,不够了解才造成的,他不交专利费,错误披露信息,错误答复股民,敢打的专利官司,正是什么都不知道造成的。
这样也才合理。
毕竟主观上有没有动机很重要。
如果是你欺骗了别人,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么你肯定不是犯罪,如果是你想从别人口袋里往外掏钱,有这种动机,那么你就是犯罪。
姜惟告诉说:“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基本上就是走一个形式,但如果你不重视这个形式也不行,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听证的时候,他们也有顾虑,害怕会被人翻出来诟病。”
沈在心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就上飞机,直接飞回余市了。
爸妈都在老房子住,他们觉得住老房子反而有街坊邻居照应,而且不会无聊,早就想回去住,百香、百味被送回来,也都在这边,二人也喜欢这边,周围小朋友多。
百味还好,抱着抱上去了,百香是跟着几个孩子,满小区乱跑,你一追她,她就跳绿化带里了。
大人总不好意思跑植被上踩踏绿植吧。
一位邻居家大孩子保证,她能看好沈百香,希望沈在心让百香跟她玩一会,沈在心最终放弃了。
带不回家。
到楼上,沈母偷偷躲在阳台上看呢。
她给沈在心说:“这俩孩子跑得野的呀,你不在家,我们都撵不回来,小斌在家,都是让人家小斌帮忙抓,小斌不在家,喊大毛、二毛俩兄弟帮忙抓。”
沈父则着急问:“她光跑着玩怎么行?人家都在给孩子报班,我们报不报呀,钢琴人家都没有,我们家好几架,不去学不亏了吗?”
也没有好几架好不好?
沈在心说:“我不是在教吗?”
沈父说:“你那是二把刀,我能不知道吗,就小的时候,跟着人家去学了几年,过了几次级而已。”
沈在心连忙说:“现在不一样,现在有条件学了,我天天都在练着呢。”
沈父说:“都是乱弹琴。别看我不懂,那我也知道,你也不如人家的钢琴老师,人家是职业的,你顶多是个爱好者。”
他找了好几张广告纸,伸手递给沈在心一张。
片刻之后,他又说:“我看还有学武术的,你看我们是个女孩,俩都是囡囡,你说长大了要像心一,我们放心,要都像尤雅,细胳膊细腿,迎风想倒,担心不担心呀?”
这个望孙成龙的爷爷呀。
要真像尤雅?
别人欺负她呢,都是她在欺负别人吧。
抱着百味,被百味时不时亲在脸上,糯糯软软的唇,更让沈在心这个爸爸觉得孩子可亲可爱,不忍心捉走强迫让她们这也学、那也学,不学会咋样?
长大没法谋生?
吃完晚饭,沈父沈母就赶他回春风南国小区了。
沈母给他说:“你就住那边吧,这么多天没住人,听小斌说,他都是生成一次性密码,让保洁过去打扫房间,给花浇水,我一直都不放心。让你爸去看看,他懒,不愿意挪窝呀,正好家里也不宽敞,你住那边好了,明天离得近,正好替孩子问问报名的事情。\"
沈在心就从父母家开车离开。
回去之前,他还先去了一下四季春那边的友谊超市买点吃的、喝的和日用品,毕竟上了楼,再下来多麻烦。
结果到了超市,竟然遇到杨雪娇了。
杨雪娇也没带孩子,带着她外甥女,推着一辆购物车,戴了墨镜。
沈在心要不是被她拦住,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杨雪娇嗔道:“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呀。”
沈在心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儿买东西?”
杨雪娇说:“我也搬到这边住了,以前的房子柳强时不时去,我就直接卖了搬走了。住近点,可以相互照应,将来你要是出差,爸爸妈妈在家,他们都那么大年龄了,我好过去给他们做饭……”
说得沈在心心里一热。
沈在心连忙说:“不需要,不需要,你把自己过好就行了,平时不要只忙工作,要多顾家,虽然孩子有了,但真遇到合适的,该成家还是得成家。”
杨雪娇问:“我就这样过,你心里愧疚对不对?”
我愧疚什么呀。
我是觉得……
算了,我多管闲事了。
既然她这么一说,沈在心就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了,总不能意外碰个面,见面就想跟她谈工作吧?
而且你准备在嘴边的话就是:现在我们的生意咋样?
忍住没问。
杨雪娇又问:“尤总和心一还在浒市,没有回来?”
沈在心说:“没有。”
杨雪娇打发外甥女离远点,跟在一旁说:“一个人无聊不无聊?其实又不需要你有什么负担,你情我愿的事情,有啥呢,难不成谁还敢赖着你……”
越说越不对。
沈在心赶紧岔开话,给她介绍带鱼起来,告诉说:“这些带鱼都很新鲜,是从咱们自己的码头送过来的,你买上点儿,没事,你不想付钱我买单,呵呵,谁让我是你老板呢。”
杨雪娇小声说:“有时候该碰不碰,该玩不玩,过期不候,到时候真要再找了,你别又觉得跟背叛你了一样。”
沈在心连忙说:“说什么呀。好像我们之间有啥似的。人生短呀,该找不找,该及时行乐不及时行乐,老了说不定后悔。你看你现在跟冻颜一样,又有钱,找个年轻人……”
说了又后悔了,这不是为了避免别人纠缠,怂恿人家干坏事吗?
杨雪娇不自觉从旁边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