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安慰春花:“别这么说自己,你哪里没出息了,要不是你当年辍学帮衬家里,妹妹们哪能顺顺当当继续读书?在妈心里,你比谁都强!你是现在孩子还小被牵绊到,等孩子们长大,好日子在后头呢!”
春花眼眶一热,心里也有了力量:“妈,我其实也想去努力赚点钱的,这样在婆家腰板也能挺直些。可三个孩子都还小,公婆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孩子,更别提帮忙搭把手了。”
林妈妈点点头,粗糙的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妈都知道,这些年你苦了。别多想,孩子长得快,一眨眼就大了,再熬熬,也就几年。”
“几年”这个词像团化不开的雾!
妈妈说熬几年孩子大了就轻松,丈夫说熬几年存够钱就能翻身。
春花想:或许真的熬过去就好了吧?就像小时候妈妈在煤油灯下缝补衣裳,熬着熬着天就亮了。
“尝尝。”林妈妈这时把炸好的番薯片夹起一片递到春花嘴边。
春花张嘴咬下,滚烫的酥脆瞬间在齿间散开,混着蜂蜜的甜香,她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下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困于柴米油盐、被生活压得佝偻的母亲,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能躲在妈妈羽翼下的女儿。
有妈妈真好!
无论长到多大,只要有妈妈在,委屈就有了安放的角落。
春花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自己于孩子而言,也是那片遮风挡雨的天,是最温暖、最可靠的依靠。
她不是没有出息的,她也有自己的伟大之处!
“妈妈,好好吃。”荔童“咔嚓咔嚓”吃得开心,碎屑扑簌簌地掉在衣服上,她也顾不上管,又急着去拿下一块。
春花用手背给她擦嘴,“别吃太多,要上火的。”
门外这时传来竹篮磕碰的声响,挎着竹篮的一个婶子探进身子,一眼就看见了春花怀里的孩子,嗓门亮堂:“哟!生啦!”
林妈妈边擦着手,边笑着应:“上个月生的,是个小子。”
婶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好!好!”
随后,小店就热闹开了。
有人匆匆买完就走,有人站在那儿和林妈妈唠上几句家常。
春花听着耳边熟悉的大嗓门、欢笑声,整个人更加放松了下来。
和婆家的冷清压抑相比,这儿虽然吵得人耳朵嗡嗡响,可满屋子都是烟火气。
在这样的喧嚣里,她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可以自由大口呼吸,像憋了好久的鱼蹦回了水里。
中午时,林妈妈才得空摘下围裙。
她在店里支起小煤炉,一锅煮白粥,另一锅烩了青菜豆腐肉片汤,又加了几块炸得金黄酥脆的带鱼段,没一会儿,饭菜香气就飘满小店。
刚把碗筷摆上简易的折叠桌,就听见门帘哗啦一响,四妹背着书包蹦了进来。
“大姐!”一看到春花,四妹眼睛亮起来,扑过来抱了抱春花,又凑到喜妹和荔童面前,戳戳脸颊,摸摸头,两个小家伙被逗得眼睛眯成月牙,咯咯的笑声在小店里荡开。
林妈妈把汤端上来:“快洗手吃饭。”
大家围坐在小桌旁,四妹笑着说:“这个店比以前宽敞多啦!以前根本摆不下桌子,转个身都费劲。”
林妈妈用围裙擦了擦手,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是啊,店越开越好,日子也是越过越好的。”
喜妹这时仰头问:“四姨,三姨呢?”
四妹道:“你又忘啦,她去外面上学了。”边说着,边给孩子夹肉片。
荔童嘴里塞着肉片,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在外婆家,想一直住在外婆家。”
喜妹也跟着点头附和:“妈妈,能不能住这里不回去了?”
春花其实也很想在娘家这边不回去,可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儿媳,嫁得又近,不回去等于是在打婆婆的脸,等于在告诉所有人“我讨厌婆家”。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却也不敢做得这么明显,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有些委屈,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
而且,偶尔过来吃顿饭已经够麻烦母亲了,要是带着三个孩子多住几天,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花钱,实在过意不去。
春花摇头说得干脆:“不行。”
喜妹和荔童立马撅起小嘴,可没等委屈发酵,尝到碗里喷香的饭菜,两人眼睛又亮起来,扒拉着勺子吃得欢快。
吃饱后,姐妹俩拉着她们的四姨跑到店门口玩。春花把儿子轻轻放在毛毯上,转身和妈妈收拾碗筷。
林妈妈擦着桌子,声音突然沉下去:“你爸年头从监狱出来了,回了家,把那个不正常的儿子接回去,谁能想到……”她顿了顿,“没几天,他又犯了事。这次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他把自己那个儿子给……给弄死了。”
春花很震惊,不过细想之下,这残忍的举动暗合父亲一贯的行事风格——当年为了偿还赌债,他狠心将三妹卖了;如今为了摆脱照顾傻儿子的重担,便直接痛下杀手。
这样自私狠绝的人,别说做父亲,做人都不配。
“那以后,那房子没人住了?”春花想起未婚时,和陈志军顶着日头搬砖运瓦,一铲一筐垒起的那栋房。
当初也就是看中陈志军实心实意帮衬娘家建房,她才点头嫁了人。
“你小婶把房子要去了。”林妈妈戴上老花镜,拿出花生米开始挑,“她说这些年照顾那个傻孩子累得要死,房子不给她不罢休。”
“可是就算你和爸离了婚,那房子也该先分给……”她说着想到了村里的规矩,哪有女儿分房的道理?
在乡亲们眼里,闺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就算是亲爹的家业,宁可便宜了沾亲带故的兄弟,也轮不到女儿来分。
“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春花低头喃喃,目光扫过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好在自己争气,生了这个男娃。
往后婆家那房子,不至于全落到轩轩手里,如此一想,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只是眼底仍藏着一丝忧虑,不知未来到底会怎样,公婆那样恨自己,说不定哪天就找个由头,把孩子应得的那份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