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唾沫横飞地说着婆婆坏了半边腿的\"报应\",春花在旁边安静听着,这事在她心上掀不起半分波澜——就像听说邻家的老狗丢了,或是村口的老槐树砍了,知道了,而已。
秀娟继续巴拉巴拉讲着,直到发现对方没有反应才推了推她胳膊:\"你咋不说话?你应该大笑啊!\"
春花这才抬起头,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像落在水面的花瓣,轻轻晃了晃:\"都过去了。\"
“你倒好,那么快就过去,老天可看着。”秀娟撇撇嘴,\"跟你说,还有那个讨人厌的轩轩!知道慧君是他亲妈后,说自己没有妈妈,只有爸爸,把那狐狸精气得每天都要哭几次!\"
秀娟说得笑了,\"还有陈志军,现在村里人见他就啐口水,他白天都不敢出来!哈哈!\"
说完这些,她突然收起笑容凑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回来拿东西吗?我陪你去,别等下他们欺负你!\"
春花听了这话心里一暖,从前总嫌秀娟唠叨,此刻却觉得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挺可爱,她握住秀娟粗糙的手:\"我是来给孩子们办转学的,问问老师们,看看可以怎么处理。\"
秀娟眼睛一亮,立刻道:\"你去找赵屠户!他哥是学校副主任,找他帮忙,事能办快点!\"
春花很是惊讶,“他还有个哥哥是主任?”
秀娟笑道:\"是啊,我也是前天才知道这事,兄弟俩长得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春花转身去菜市场水果店里称了两斤苹果,提着往赵屠户家走去。
推开赵屠户家虚掩的木门时,院子里正飘着炖肉的香气。
春花把苹果放在斑驳的八仙桌上,轻声开口:\"赵哥,我离婚了,孩子跟我搬到别处,听秀娟说你哥是校主任,想托你帮着问问转学要办什么手续?\"
赵屠户擦了擦油乎乎的手:\"要啥手续!直接去就行!\"
见春花面露为难,他站起身:\"那走吧,刚好这会有空,我带你找我哥,你自己问他!\"
“谢,谢谢。”
穿过两条巷子,主任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听完来意,他推了推老花镜:\"我给开个转学证明。\"
春花立刻道谢,“辛苦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主任笑着回:\"乡里乡亲的!不用那么客气。\"
从学校出来时,日头还悬在树梢。
春花心情大好,想起昨晚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决定今天就行动。
她去了百货大楼,进了一家挂着碎花裙的服装店。
今天她要选一条过去不敢穿的裙子,以此来学着做一个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
转了一圈,她在一条花裙子前停下了脚步。过去她会觉得这样的裙子太过招摇,自己不够精致漂亮,完全不合适,穿出去要叫人笑话。
可此刻,她决定拿它来练自己的心,于是径直拿起裙子走进了试衣间。
当穿上裙子来到镜子前时,她自己都不忍直视——明黄的底色衬得肤色更暗了,裙摆的花瓣刺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突兀,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老板娘从货架后探出身,估计也觉得难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亮色挑肤色,要不试试浅蓝那款?还有米白的。我给你拿……”
春花盯着镜子里那条亮得像阳光的裙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就它了。”
这一次,她不想再顾忌别人的眼光,只凭着自己的心意选择。
裙子的亮色与她平日的风格是格格不入,可棉质的料子穿在身上格外舒服,尤其是走路时,裙摆会随着步伐轻轻扬起,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轻盈。
“就这条吧。”她对老板娘说,回到试衣间将自己换下的衣服拿出来,“给个袋子我装下。”
老板娘惊讶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递过购物袋。
走出小店时,春花深吸一口气,朝着人最多的步行街走去。
裙摆上的花瓣随着步子轻颤,引来路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以前她会下意识低头躲进人群,此刻却把背挺得更直。
路过化妆品柜台时,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那裙子穿她身上都变丑了”的低语,心脏曾习惯性地一紧,可这次,她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
裙摆扫过小腿肚时带来的痒意,让她觉得格外自在。她去到童装区,为三个女儿都挑选了新衣服,她甚至主动和导购聊了起来:“这粉色小女孩都喜欢。”话刚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这样自然地与陌生人交谈!这种感觉真好!
她勾起唇给了自己一个微笑,买好衣服离开商场时,依旧是昂首走着的,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专注地走自己的路。
她觉得很轻松,就像卸下了压在心头十几年的重担,胸口敞亮得仿佛能容纳下整座城市的灯火。
忍不住在街边转了个圈,碎花裙如蝴蝶般展开翅膀,在风中轻盈飞舞——原来为自己而活,是这样畅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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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回到家里时,妈妈和四个孩子正在客厅里吃水果,喜妹第一个扑过来:“妈妈,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春花笑着蹲下身:“哪里不一样呀?”
女儿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一时说不上来。旁边的荔童大声道:“妈妈变美了!”
小儿子也跟着喊:“对!妈妈的裙子像蝴蝶一样!”
春花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问:“这样的妈妈好不好呀?”
“好!”四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喊着,喜妹还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妈妈以后都要这样!”
林妈妈在一旁笑着点头:“这裙子不错,看着精神。”
春花看着亮黄色的裙摆:“妈,这颜色会不会不衬我肤色,显得更黑啊?”
“哪会!”林妈妈摸着裙子,“亮堂颜色才精神呢,而且你看这料子多舒服,这裙子买得好。”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上次你二妹带我买的那件衣服,穿着也是舒服得很,我一直舍不得穿,前阵子翻出来才发现,让老鼠咬了个洞,哎,丢也舍不得丢,穿又穿不了,每看到一次,我就心疼一次。”
她说着去柜子里把它翻找了出来,春花凑过去看,果然见衣服胸口位置有个破口,十分丑陋,十分碍眼。
她想了想,建议道:“妈,在这儿绣朵花怎样?那样就能遮住破洞的地方了!”
林妈妈眼睛一亮,立刻翻出针线开始绣。
没一会儿,破洞处多了朵鲜活的花。
“看起来不错,”妈妈举起补好的衣服,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来就绣了花的呢,好看,比原先还好看呢。”
春花点头,“嗯,好看。”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不就像衣服上的破洞——起初看着触目惊心,以为再也无法弥补,可只要愿意拿起针线,在破洞处绣上一朵花,说不定会比原来更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