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阎在听到罗正斌麾下军卒和蛮兵交手时,已是在三日后。
这几天,从骆勒城周边赶回府城的鬼面军兵马越来越多。
周阎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加紧处理遗留下的军务。
不过,在看到单膝叩地,前来禀报前线战事情报的亲卫时,他面上的讶异神色还是有些遮掩不住。
“这么说来,是府兵这边,运气确实是不太好,才刚刚在入夜前到达一处村庄,
半夜就受到了蛮兵的袭扰?”
周阎放下记录此次交手全过程的密报,神情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放出这么多的探子,还有天墟门的几大真传在赤离的带领下,
一直在府城左近的山林之中寻找那些蛮人。
可最后,却是让才出城不久的罗正斌给碰到了。
“罗总兵派出府城的兵马,不过才五千余人,由他亲自带领两位统领在四方巡视!”
亲卫一拱手回道。
“嗯,战况如何?若是有新的情报送达,立即呈送与我!”
周阎摆了摆手,让亲卫离开大帐。
探知府兵和蛮兵交手,乃是在外的密谍司人员。
但具体交手细节,因着是在大半夜缘故,看不真切。
不过......
周阎独自坐在帐中沉思了半会,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罗正斌那边,未必会吃亏就是了。
一来,他们扎营的地方,离廉合府城并不算太远。
蛮兵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节点,就派出大股人手凑近廉合城。
这二来么,则是如今府兵之中早已脱胎换骨,
除了天墟门的一众执事被拜为供奉加入军中外,还有他从鬼面军中挑选出的精锐。
这些人实力虽是大多都处在锻骨之境,但却是深谙鬼面军中的操练典籍。
派到溟郡府兵,周阎就是想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府兵进行改造,让其日后能适应鬼面军中的生活。
眼下溟郡之中,那些南越山蛮不过是芥藓之疾,可若是到了平江郡,抵达毗邻岳山郡的前沿。
那里的情况,可就复杂很多了。
不管是被岳山郡世家大族还有两方武道大宗推出来的陈翰良一系兵马,
还是真空老母教的贼兵会卷土重来。
这些,都未必是溟郡府兵所能轻易应付的。
他们窝在小小的溟郡,处在这个边陲之地太过于久远了。
再加上当初身为郡守的吴贵龙和总兵罗正斌之间多有不睦。
更加倾向于蛮人这边,以至于这些府兵都像是被踩断脊梁骨的看门犬,
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血性和悍勇。
这要是派到战场上,恐怕除了拖鬼面军的后腿外,并无其他作用。
所以周阎正好借助眼下对南越山蛮的攻伐,一边大力整顿军纪军规,
一边借助秘药司炼出的海量秘药,还有从府城蛮人这边收缴的钱财,
来好好的培养下这些人。
让他们懂得什么是知耻而后勇,懂得军中严苛法度,令行禁止。
以战养战,让他们手中的刀兵上沾沾蛮人的血肉。
如此,才能扳回那些丧失的勇气。
他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敲动几下,“笃笃”之声中,周阎嘴角浮现笑容。
“看来,这些蛮人,是不想再忍忍下去了!”
他自言自语。
廉合城中,狼神族阿斗黎不惜亲身涉险,以魂道手段将藏守江游二位副统领引入无尽梦魇,
逼迫他们为城中的蛮人贵族子嗣大开方便之门,
让其将这么多年搜刮的钱财宝物全都运进十万大山蛮寨之中。
但他们人走了,那留下的宅邸还有店铺,那些城外的沃土良田,都被罗正斌带人给一网打尽。
向来嚣张跋扈的蛮人,哪里忍受过这等屈辱。
再说,城中剩下的那些蛮人,加起来足足过万。
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将大乾人视为奴仆,眼下却是进了大狱,每日都遭受酷刑。
这几日,城外乱葬岗上,不知道堆放了多少蛮人的尸骨。
想必蛮人,亦或是狼神族那位大祭司阿斗黎,也是对此门清。
蛮人的蠢蠢欲动,对周阎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要是这些人真的缩回十万大山之中,那他可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
去冒着山林间无处不在的瘴气,还有那些独宠猛兽深入其中,
一座座的去拔除那些隐藏极深的蛮寨。
当然,这些蛮寨周阎自是不会放过,但不是在现在。
只有等溟郡情况恢复如常,武堂学堂等都在此建立。
然后通过天墟门的资源,多培养出些可堪一用的武道高手,
到时候,让这些人领兵,继续去死磕十万大山中的蛮人。
花费一定时间下去,总有一日会将他们伐山破庙,斩尽蛮人血脉。
这些,完全可以当做一条长期政令,慢慢推行下去。
活着的南越山蛮,反而要比全都荡涤干净更为有用一些。
算上溟郡,他如今手握五郡之地。
如此庞大的地域,光是参军的青壮都不知道要有多少。
而这些人,所花费的武道资源也是不可计数。
这十万大山就像是一座聚宝盆,持续开发下去,也能供养自己的大军了。
像蛮寨所在的地方,都是在残酷严苛环境下有利于人族生存的所在。
他可以让招募过来的军卒一步步开拓过去,适合的地方收入秘药司种植各种宝药。
如此,才可形成良性可持续发展。
而且,十万大山最有用的地方,就是完全可以当做是个新手村,供自己麾下的兵马不断锤炼自身武学。
...
...
...
“曾大哥,好久不见啊!”
周阎笑着拍了拍曾正肩膀。
天府军这段时日,虽说没有在战场上正面抗衡蛮兵。
但他们以骆勒城为中心,不断绞杀那些来为此城脱困的蛮兵援军,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
至少,这一点从风尘仆仆赶来的曾正身上可以看到。
相比于上一次见到曾正,他身上的肃杀气息明显多出不少。
这都是自战场上杀戮而来,浑身若有若无的煞气在帐中肆无忌惮的释放着。
周阎魂力略微一感知,面上就浮现惊喜笑容。
“倒是没想到,短短时日不见,曾大哥你居然突破到了地煞境!”
这真是意外之喜!
“当不得总兵大人如此夸赞!”
曾正谦虚一笑。
对于周阎如此客气,他很是受用。
虽说二人之前有些渊源,甚至他乃周阎上官。
但时过境迁,周阎境遇已是今非昔比。
还好他是个能拎得清的,可以坦然接受眼下一切。
若是换个心眼小的,或者心胸再狭隘一些,说不得早都辞去统领之职,
或者是因为不忿而得罪周阎这个实权人物,从而被其憎恶,
慢慢排挤到了权利中心,成为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在曾正看来,投奔到周阎麾下,也没什么不好。
不止是他,就连昔日两位手足弟兄,同门师弟,也是因此得了天大好处。
自己之所以能突破到地煞境,还不是因着在周阎麾下做事,
不但功法秘药这些不缺,就连地煞之气,也可以拿功勋来兑换。
而这一切,有督战队监督,绝对可以保证公平,没有任何人敢在其中徇私枉法。
当然,曾正也是在军伍中混迹几十年的老油子了。
他深知,一个势力初成之时,发展势头最猛,好多问题缺陷都被这种狂突猛进给遮掩住了。
等到最后发展不动了,才会慢慢有隐患出现。
之前姜天望新立的两军之中,他也是历经一番这种事情。
所以他看得很开。
一方面尽心做事,另一方面在合理范围内捞取到自己的好处。
反正这方大世,唯有自身武力才是最真的。
若有朝一日,他能走到地煞境巅峰,亦或是登临天罡之境,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眼下些许的憋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说,曾正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出身于小宗门,自身的关系网也是大多跟原先宗门牵扯不清。
周阎的潜力,他在其麾下待了这么久,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这位发展势头极其迅猛,虽说不像姜天望这位八皇子一般有着显赫的身世和血脉。
但英雄不问出处,说不得还真有登临大宝的一天。
到时候,他的地位权柄也会水涨船高,而身后站着的那方宗门,
也有羽化成蝶,蜕变为一方武道大宗的可能!
曾正能成为地煞境武者,虽说也有着从鬼面军中兑换到地煞之气的因素在,
但更多的,还是背后宗门托举。
他现在在镇山宗中的地位,那完全可以说是盖压过了所有人的风头。
就连宗门门主长老,都对他言听计从,一应功法、还有前人突破留下的武学经验,
但凡他有所要求,都是立即提供,而不会有半点推诿。
这就是跟对人了的好处。
所有人都在押宝、投注。
乱世之中,最不缺乏精明商人和压上一切的赌徒。
“启禀总兵大人,天府军一万八千悍勇将士,全都入了廉合城中!”
曾正心中思绪如电,不过他却是立即躬身对着周阎行礼。
周阎对他款待有加,但他不可能真的就这般盲目尊大,不识大体,忘了上下尊卑有别。
“你啊你啊......”
周阎对曾正的心思,隐隐有些猜测。
但他这般识趣,周阎却是无法挑出其半点不对来。
在其位谋其政,虽说曾正不像铁戊百里炼这般有进取之心,但总归是办事还算牢靠,
属于是那种守成之人。
若非溟郡他准备当做是自己麾下军卒还有一应官吏的新手村、试验场,
说不得曾正还真是一个很好的主政人员。
不过随着他不断的爆兵,迟早手中五郡也无法支持自己的野心。
到时候,把曾正放在像岳山郡这等更重要的地方,才算是不会浪费其一身所学。
不过岳山郡这地方太重要了,要是自己毫无半点理由就带兵进入,
那说不得就会触怒中都姜家皇室那敏感的神经。
陈翰良如何兴风作浪,那也是因着他背后有人撑腰。
就这,中都派出的几波人手,都在岳山郡折戟沉沙。
而自己这边呢,明面上,五郡之地,都归于他一人统辖。
要是再拿下岳山郡,那中都方面,又会如何想?
到时候,即便自己胸口拍的再响,想天下人一遍遍重复自己乃是大乾的头号忠臣。
可有人真的信这鬼话么?
今天你敢兵临岳山郡,那明日,是不是就会觊觎中都。
日后还能怎样,想都不敢想......
所以眼下周阎对岳山郡,也只是打算在靠近平江郡的地方修筑工事,以防御为主。
谁知道这位陈翰良会不会野心膨胀,在拿下岳山郡后不北上,而是直接南下进入到平江郡,
对这盛产粮食的大郡进兵,妄图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要是真空老母教也一起出兵,甚至两方彼此勾连起来,
自己当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可就真的危如累卵了!
真空老母教在自己手中三番五次的吃瘪,一方面是其教中武道高手被大乾皇室供奉给盯着。
可若是皇室供奉突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了坐山观虎斗,看狗咬狗一嘴毛的心思。
自己是否还能如前几次那样,打败真空老母教的贼兵呢?
所以周阎心中那点膨胀起来的心思,在一次次于深夜叩问己身后,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统领且先起来吧......”
周阎眸光闪动,身后虚扶,让曾正还有他身后几位将领起身。
这些人里,有几位是自己之前在崇山军中的旧识。
不过周阎如今地位不同,即便他再念着旧情,这些人未必也会和他交心。
他突地有些理解为何前世有位猛人要收那么多的义子了。
见到杰出将领,就会和其推心置腹,收为义子。
这不还是因着对自己的不自信么?
深害怕领兵将领实力超群,突然反了背叛自己。
不过这方世界乃是以武道为主。
强横者只手握星,可以镇压一切不服。
所以他只要保持自身武道境界一如往昔突飞猛进,再勿要严苛对待手下,
有这份情谊在,就算是把他们当做工具人也无所谓。
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些麾下的将领才会对自己更加畏惧。
二者间,尤其是身为上位者,还是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武道到了极境,已是与那些话本中的神魔无异。
等哪一日,这些人对自己如敬畏鬼神般,那他的地位自然是安稳无虞。
些许反叛,抬手就可镇压。
眼下再用什么心计手段拉拢,乃是落了下乘。
...
...
...
“城外的局势,曾统领你想必也是清楚的吧?”
周阎招呼众人落座,自有亲卫送上茶水。
曾正虽说这几天一直在路上奔波。
但他手中掌握有密谍司的情报网,所以溟郡府兵归心,
还有在城外遇到蛮兵袭扰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
“天亮我等在月山镇驻扎的时候,属下就听闻了一些事情!”
曾正盘弄着手中杯盏,言语中满是恭敬。
“之后你领天府军就固守在北城,此处虽说未必是蛮人会优先进攻的地段,
但却是不敢有半点大意之心!”
周阎用气血托举起廉合城周边舆图平铺在桌上。
曾正来回观察了数遍后,斩钉截铁道:
“之前绞杀蛮人,我也和他们交手数次,
这些南越山蛮,无论是军械装备,还是士气,都不及我们鬼面军,
依我之见,他们选择孤注一掷进攻廉合城,乃是逼迫下狗急跳墙而已,
只要撑过最先的几波攻势,后续便会乏力。”
曾正到底是在军中待了多年之人,经验丰富。
他一眼就看清了南越山蛮的虚实。
其实廉合城现在对这些蛮人来说,就是饮鸩止渴。
不打,慢性自杀。
打了,有天墟门在,胜负天平早都不在蛮人那边。
城中蛮人的暗探不少,对于天墟门的加入,周阎也并没有遮掩。
再说,赤离领着人这般大张旗鼓的在十万大山中出没,
蛮人也不是什么睁眼瞎子。
所以他们居然敢笃定来廉合城下和自己决一死战,那就是有了底气,觉得能对付得了天墟门的镇压了?
周阎越想,越是觉得会有这方面的可能性。
于是,他看向曾正,试探开口道:
“曾统领是否察觉到这蛮人进攻廉合城,其中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曾正连想都未想,或许,他也是胸中早有腹稿。
“总兵大人,这溟郡周边,能及得上我们鬼面军的势力,无非也就那么几个,
除非南越山蛮有着非常古老、到达降神境的祭司存在,
不然,他们是难以和天墟门抗衡的,
但若真的有此等强者,那天墟门早都被灭门了,哪里还会存留至今!”
他眸眼眯起,欲言又止。
其实若有可能,镇山宗也可成为自家总兵臂助。
但谁让镇山宗小门小户,连一个天罡境的武者也没呢?
就那么几位长老,实力也不过是在地煞境五六重而已,
而且气血衰败多年,如今战力下滑严重,
怕是上一次战场,和强者厮杀之后,就会寿元流逝,殒命当场。
这些人,都是镇山宗的底蕴,非灭宗之危急关头,是万万不会出山的。
之前他在姜天望手下做事,自然是知晓一方武道大宗,是如何恐怖的存在。
天墟门能传承至今,甚至历经内乱和外敌,如今重开山门,
这无不说明蛮人对其的威胁,并没有多重。
眼下出世,乃是真的复仇清算来了。
如此一来,蛮人所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方势力而已。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就是,如今这处营地并无天墟门的真传弟子,
再说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遮遮掩掩!”
周阎佯装不悦,对着曾正义正词严道。
“大人教训的是!”
曾正拱了拱手,对着周阎道:
“能威胁到咱们鬼面军的,近处的无非就是岳山郡那位陈翰良、真空老母教的贼兵而已!”
陈翰良在岳山郡的所作所为,早都传扬开来。
他治下所施行的政策,大多都是对鄣郡鄣郡颁布法令的照搬。
就这,还被岳山郡一众世家大族吹嘘为有仁君之像,
乃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救星,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