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王爷!”
刑狱的官吏连跑带爬地凑过去,被韩庭一脚踢开,“滚。”
韩庭跑了进去,卫思易进来过那么多次了,有他的授意,这些人知道把他关在哪。
刑狱的牢房也是有讲究的,就位置来说,越往里就越阴暗,所以先前关那些学子,都是从外面开始的。而且身份越贵重的,越是靠外,而那些没权没势没地位的没背景的,就只能被关到阴暗处去了。
另外,这狱里还分东西两边,西边较东边阴暗。卫思易当然是在东边的第一间。
吴随明办事得当,抓进来的人该杀杀,该放放,并没有留中处理然后折磨玩弄人这回事。所以这后头的牢房有许久几乎不关人了。
韩庭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奔到通道岔口。
拐过弯,刚要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他一脚踹开牢门,里面只有一个晕了的刘爱菊,他转身对着跟来的官吏怒吼,“人呢?!”
那官吏看着趴在地上的刘爱菊,唯唯诺诺。
韩庭气极,猛踹他一脚,“我问你人呢?!”
吴随明闻声而至,他是一路小跑出来的,此时见到韩庭,边暗喘,边拱手恭敬行礼:“王爷。”
韩庭怒瞪他,咬牙切齿,“今夜谁来过这里?”
“刘爱菊和双福禄,他们带着御酒来的。”他低下头,把狱吏刚刚报给他的话再报一遍给齐王,然后等着齐王的滔天怒火。
韩庭阴沉着脸,怒声质问他:“那人呢?”
每个字都似浸过毒啐出来的。
吴随明想不答,因为那是皇帝派来的人,要处置卫思易的,也是那个掌权人,但他的直系上司是齐王,所以他不敢不答,“被双福禄带走了。”
韩庭连续发问:“带走多久了,有没有说带去哪?
吴随明顶着发麻的头皮道:“乱葬岗。”
不多时,乱葬岗又来了一批人,身着玄衣,从黑暗中现身,为首者是个苍老之人。
“王爷!”
韩庭没理,他继续找……
“王爷!”
这次梁伯和至明一起喊。
两人淌着水跑过来,不敢碰韩庭,只能叫他。
他们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卫思易连夜被皇帝赐死,尸首扔到乱葬岗来了。
一听韩庭也来了,他们急匆匆地就赶来了。
这一处韩庭找过了,没有一个是,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要去下一处,被至明拉住,他转身怒吼:“去找!”
韩庭终于肯说话了,不过却是吼出来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梁伯挥挥手,所有人都找起来。
天公不作美,这夜里看不清,下着雨又生不了火,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一个一个地掰着死尸凑近了看。
四个多月前革新派败,守旧派借机斩杀了无数人,不论是不是革新派,只要是得罪过他们的,都被安上个由头杀了,一时间这乱葬岗竟堆不下,恰逢夏季骄阳似火,没几天尸体腐臭,最近的乡民往这扔了火把,连烧了三天三夜火才灭。
但到底是时节不好,不少乡民染上了病,这乱葬岗上又扔了一批。这回扔的都是乡民,就没人放火,虽是过了夏了,但尸体总会发臭。
这里尸气尸味弥漫,臭不可言,阴森暗沉,糜乱不堪。
韩庭去了一边,梁伯和至明去了另一边,梁伯说,“这雨下得很不合时宜啊!”
“梁伯,你说要是找不到—”
至明讲话不过脑子,梁伯呵斥道,“还没找呢?做什么说这种丧气话?快找!”
至明此时也反应过来,忙道,“是,是。”
这几个月来乱葬岗比以前大了数倍,要在这茫茫尸山中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此时,乱葬岗不知何方,卫思易在这里躺了有一会儿了。
双福禄将他放这里,这位置还行,顺着风,没有闻到乱葬岗的臭味……
雨滴答滴答地下着。
卫思易想,这雨不仅打在他的脸上,还打在他的心上,不然……不然他的心怎么会慢慢凉了呢?
卫思易不知睡了多久,到卯时却醒了。
他兀自嘀咕着:“还没死啊……”
他还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了呢。
“当然没死啊!”
卫思易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空空就从一侧奔出来。
“大师是你啊!”
这人不会是和刘爱菊一样,想趁他还有一口气在对他行不轨之事吧?
空空蹲在他身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嘿嘿笑道,“是我呀!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卫思易没想这个,他只是在想他什么时候毙命……
空空见他不答,也不恼,顾自想想,然后悠闲地说,“你希望来的人应该是——”
“没谁!”卫思易喊得急,突然用力咳了起来。
空空一看急了,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你别死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理由去见哥哥?”
“你——咳咳……”卫思易一听这家伙是拿他当由头好去见先生,咳得吐了血。
天真无邪的空空还在一旁叨叨,“嗯?拿你的尸体去哥哥也收吧?应该是收的,那你死吧!”
卫思易不理他了,咳完兀自侧过身,背对着他。
空空用他那只小胖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咳完了?”
卫思易闷声应了,不知是嗯还是哼。
空空似闹累了,说,“喂,走了。”
卫思易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空空把脑袋凑过去,清清凉凉的气息从卫思易脖颈后拂过,卫思易一僵。
空空在他耳边大声说,“你都在这躺一夜啦,还没躺够啊?!”
卫思易想捂耳朵,却抬不起手,躺一夜身子都麻了,只能皱着眉瞪他。
不曾想空空竟闭紧了双眼,根本看不见!
他那空灵的声音在林中久久不能消散,卫思易却不敢等,再被他这么喊一次,自己就算是不死也该聋了,他赶在空空说话前说了,“你别喊了!要走就扶我起来。”
光说不做假把式。
空空闻言就去搀他,把他搀扶起来,卫思易站不稳,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卫思易虽瘦削,但空空不仅年岁上比他小,这个头也比他矮些,半扶半抱着他,走得甚是困难。
空空手脚忙活上,嘴又开始巴拉巴拉,“喂,你也没死啊,怎么身体这么僵硬?”
“……”
“诶,你是不是躺越久越僵啊?我还以为让你多躺会能多恢复些力气呢!”
“……”
“不过我也不是故意晾着你的,我一收到信就从寺里偷溜出来了。但昨夜天那么黑,雨又那么大,我这么小,又怕诈尸,听说死人最喜欢鲜嫩的小孩儿,所以刚跑到山脚下就不敢上来了。”
“……”
“虽说让你这半死不活的人在这里躺着是不太好,但我放着美人堆不去,紧赶慢赶地奔这死人堆,再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了,你可不能怨我晾你啊!”
“……”
知道自己小还去扎什么美人堆。
“你再说我就死了。”卫思易不胜其烦,直接泼冷水。
“哎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去见先生?”空空歪头想了一下,福至心灵,“哎呀!你死了先生应该也要你的尸体的,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将你的尸体运去给他,那你死吧!”
卫思易一听简直想吐血三升!
可小和尚仍旧不以为意,又胡扯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丝毫不惧卫思易死了。
空空拖抱着卫思易下了小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