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忠跟在他身后进了小木屋,两人对坐后,他才道,“多提防着点那个杨澈。”
林知闻言掀起眼帘,问,“怎么了?他做了什么?”
“卫思易的身世,是他捅出来的。”
林知心里一惊,问,“他怎么会知道?”
曾永忠解释道,“先前暗卫来禀报有人密查到这山脚下赵大叔家里,我以为还是韩庭的人,便没在意,不过还是让暗卫细心留意着,提防着再有外人来,那日之后倒是没有人来,不过宫里的密探经多方打听,才打探到是这个杨澈向皇帝进的谗言。”
“好,我会多留意的。多谢将军提醒。”
曾永忠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哼笑道,“这般见外?”
“没……没有。”林知受不住他那灼灼目光,思绪骤然混乱,心脏跳窜得不能自已,呼吸也突然难以稳住,最后只能微微低下头掩饰。
曾永忠看得心情颇好,直接环住他的脖颈,凑近他几分,道,“今夜我留下,明日再走。”
“嗯。”林知淡淡地应了声。
曾永忠心神荡漾起来了,不过他知晓现在还没到火候,便继续说,“皇帝要对周家动手了。”
“为何?”林知好奇地抬起头。
他的眉目疏淡,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羽之下,轻轻一眨就潋滟波光。
他自以为把一切情绪都藏得很好,殊不知,在曾永忠面前,那些克制都是徒劳。
耳根上的艳红色早就出卖了他。
曾永忠双指交叠,支着下巴道,“周家的声望都快越过他了。”
两人视线交汇,林知在这侵犯的眼神里早就坐不住了,他狼狈地别开目光,道,“我即刻修书一封,请星大人帮忙。”
曾永忠没拦他。
原因无他,现在还早。
***
空空为躲避要绕道,隔日才到。他到时时候不早,曾永忠已经走了。
空空兴高采烈活蹦乱跳地喊道,“先生!先生!”
兄弟俩再次见面,已是物是人非。
卫思易止不住泪流,“先生……哥,哥……”
虽是拔得头筹,可官路崎岖,终是没能做什么。
林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先进去好好休息,冯郎中估计快到了。”
***
帝王最是无情,这话分明一点不假。
程茂淳心想康王与钱州一事,卫思易曾委托齐王帮忙,便想去问问齐王。
他来到齐王府,梁伯知道他,心想着让他去见见王爷,兴许能宽慰王爷一二,就让他进去了。
“王爷,文隐真的已经……”
皇帝对外宣称卫思易是染病而亡,并没有暴露风朝遗孤之事。毕竟他的父皇曾经也是篡位者,像这种会危害到他政权稳固的事,他可不会做。
韩庭瞥了一眼后,没理他,继续喝酒。
几日不见,齐王的胡渣子都冒出来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无人能相信这不修边幅的人,竟会是当朝齐王殿下。
看着满地的酒瓶子,程茂淳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
不止外头乱,就连一向以清闲着称的天机阁也是忙活得很。
星舒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看着手中的字条,冥思苦想了许久,才起身去了宣政殿。
皇帝刚和杨扬清商议完政事,杨扬清拿着令牌跟他擦肩而过。
星舒收拾好神情,恭敬地行礼,“臣星舒拜见皇上。”
“爱卿来了,平身吧。”
“谢皇上。”
“爱卿有何事?”
“皇上,秋分已过,此时不宜再动杀机!”
皇帝眼中沉暗,问他,“动了会如何?”
“剑指紫宸星。”
皇帝神色一变,“何方的剑?”
如今紫宸星旁只剩那一颗,难不成阿庭也想反?
“四面八方。”星舒回答得真是密不透风。
皇帝闻言皱眉,“何解?”
“这与皇上想杀之人有关,可否告知臣,皇上想杀谁?”
事情虽发生不久,但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像星舒这种常年待在天机阁里的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他若知道,估计皇帝得夸他一句“爱卿夜夜操劳,还关心国事,朕甚感欣慰”。
“周家。”
“那个周州牧君之家?”
“是。”
星舒一惊。
此事他其实早就得到消息了,是先生让他保周家的,他原以为周家根深叶茂,皇帝当有所顾忌。不过今日听来,却像是绸缪已久。杀一家不比杀一人,杀一大家不比杀一小家。最大的小家不过几十口人,但最小的大家却不少于百口。大家有嫡庶之分,像周家,若算上庶出的话,得有上万人。
皇帝就这么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可能就有上万条人命没了。
杀了,杀了,杀了……
不近女色又如何?励精图治又如何?
可能是美人儿不够撩动心弦,可能是掌的权不够为所欲为……
皇帝,终究是皇帝。不会变的,无论是谁,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皇上,周家世代为商,他们与南北、与官民都交好,杀了,怕是要血染紫宸!”
皇帝冷眼看着他,问“如何破?”
“破不了。年后紫宸星被暑气包裹,近来才好不容易散了些,若是再染上寒露,怕是……”星舒没说,只是摇摇头。
皇帝一急,问他,“会怎样?”
“紫宸星之主怕是要折寿。”
他要折寿?这么严重?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上……三思啊!”
皇帝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好事,不料竟是这种废话,他正烦着呢,当下就吼他,“朕没那么蠢!周家那几条贱命哪比得上朕的龙寿要紧?!”
星舒连连应是。
“下去下去!”
***
景泰殿内,皇帝端坐龙椅之上,一手扶额,一手拿着折子,双目半眯。
“皇上……皇上……”喜德顺轻声喊他。
发现皇帝没什么反应后,他静悄悄地上前,将皇帝手中的折子轻轻拿下来。
不料刚拿下来皇帝就睁开了眼睛!
喜德顺吓得顿时愣在了原地,干瞪着眼与皇帝四目相对。
被惊醒的皇帝下意识地踹了喜德顺一脚,又似觉得不过瘾般起身上前又多踹了几脚,边踹边骂道,“狗奴才!想趁朕不注意做什么?!踹死你!踹死你!!”
喜德顺被踢得嗷嗷大叫,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皇上饶命啊!奴才知错了……求皇上饶了奴才……”
皇帝置若罔闻,直至出了心头怒火,才恶言恶语地让他滚。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奴才这就滚……”
喜德顺顾不上背上腿上的伤,得了恩释立马连滚带爬地出了景泰殿。
出了殿门的喜德顺一连拐了好几个弯,直到到了天机阁门前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近来皇帝常这样,夜里也是噩梦缠身一般,好似睡着了又好似没睡着。
刚开始的时候喜德顺还没当一回事,直到皇帝在睡梦中拔剑杀人,他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