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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都市言情 > 沧桑之情 > 第60章 枷锁的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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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厅”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走廊里柔和的光线彻底隔绝。门内,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凝结成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冰。巨大的深色会议桌如同一块冰冷的墓碑,横亘在空间中央。顶灯投下的惨白光线,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冷光,映照着分坐两侧、泾渭分明的两股力量。

林雪薇坐在会议桌的左侧首位。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利落的米白色max mara双排扣西装套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珠宝,只有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订婚钻戒,此刻在冷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刺眼的光芒,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皮肤上,时刻提醒着她曾身处的囚笼。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却冷得像覆盖了一层寒霜。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悬崖边迎风的孤松,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穿透空气,牢牢钉在对面主位上的陈哲身上。

她的身侧,端坐着凯文·罗和他的两位核心团队成员。凯文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无框眼镜,深灰色三件套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眼神冷静如精密仪器,手指间一支低调的万宝龙钢笔在指尖无声转动。另外两位律师,一男一女,同样穿着深色正装,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法律条文和项目文件扫描件,散发出无声的专业威慑。

桌子的另一侧,是陈氏家族的核心成员。陈哲坐在主位,脸色铁青,那双惯常带着慵懒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狂躁。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领带却扯得有些歪斜,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的左手边,坐着他的父亲,陈氏集团的掌舵人,陈国栋。年过六旬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中式立领绸衫,脸上沟壑纵横,眼神阴沉如深潭,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审视,仿佛要将林雪薇从里到外彻底洞穿。右手边,则是陈氏的首席法律顾问,张启明律师,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刻板的老者,此刻正紧抿着嘴唇,目光锐利地在凯文团队提供的文件和林雪薇之间来回扫视,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陈氏帝国俯瞰众生的璀璨灯火。但此刻,这辉煌的夜景成了会议室内冰冷对峙最讽刺的背景板。

“林雪薇!”陈哲猛地一拍桌子,身体前倾,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打破了死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解除婚约?在这个时候?因为一份你根本看不懂的协议附录?!你疯了?!”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会议室内回荡,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虚弱。

林雪薇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她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陈哲的怒火,声音清晰、稳定,像冰层下流动的寒水,不带一丝情绪起伏:“陈哲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和场合。我们今天坐在这里,是基于我方的正式法律诉求进行协商,而非情绪宣泄。”

她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凯文立刻默契地接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陈先生,陈董,张律师。关于林小姐解除婚约及财产分割的要求,是基于充分的法律事实和风险评估。核心争议点,在于贵方在‘星海能源项目补充协议(最终审议稿)’附录七中,对林小姐个人信托资产(‘Aurora Light Fund’)所设置的、明显违背信托独立性原则及公平契约精神的风险转嫁条款。”

凯文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摊开的一份文件上轻轻一点,动作优雅却带着千钧之力。那份文件正是那份致命的附录七,关键条款已被醒目的黄色荧光笔标注。

“该条款的核心问题在于,”凯文语速平稳,逻辑缜密,“其一,**信息严重不对称性及非自愿性**。条款将林小姐的信托收益设定为‘自愿’质押标的,用于优先偿付由项目‘特定潜在风险因素’(包括环保追溯、土地争议、NGo诉讼等贵方过往项目中频发且极易引发巨额索赔的风险)导致的损失。然而,在签署前及签署过程中,贵方从未向林小姐充分、清晰地揭示这些风险在目标区域爆发的极高概率及其对信托收益可能造成的毁灭性影响,剥夺了她的知情权和自主判断权。这违背了《信托法》关于委托人\/受益人知情权的基本原则,也构成了《合同法》中的重大误解和显失公平。”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对面陈国栋阴沉的脸色和张律师紧绷的面容,继续道:“其二,**对信托独立性原则的根本性破坏**。该条款赋予项目执行委员会(pEc)在‘触发事件’发生时,‘不受信托契约其他条款限制’地‘直接冻结并划扣’信托收益的‘最高优先性’授权。这实质上是在林小姐非自愿、且非项目直接责任人的情况下,将信托财产(收益)置于项目主体风险的无底洞中,使其丧失了作为独立财产最基本的风险隔离功能。此举严重违背了信托财产独立性这一信托法律关系的基石原则,也违反了贵我双方婚前协议中关于林小姐个人财产独立性的明确约定。”

凯文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女律师。女律师立刻将几份打印好的文件推向对面,上面清晰地列着相关的法律条文、国际判例摘要(包括那份欧洲最高法院判定类似条款无效的裁决书),以及一份由独立信托专家出具的法律意见书,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附录七条款存在严重法律瑕疵,极可能被判定无效或可撤销。

“其三,”凯文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陈哲,“**该条款的实质,是将林小姐及其仅有的独立财产,置于为项目核心方(即陈氏家族)潜在过错买单的‘优先牺牲’位置。** 这是对契约精神的彻底践踏,也是对林小姐作为未婚妻及未来合作伙伴信任的严重背叛。”

“放屁!”陈哲彻底失控,猛地站起身,指着凯文,又指向林雪薇,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大放厥词!什么背叛?什么牺牲?这是为了项目大局!为了所有人的利益!雪薇,你别被这个小人挑拨了!爸!张叔!你们说句话啊!”

陈国栋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陈哲坐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雪薇,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审视、失望,还有一丝被猎物反咬一口的惊怒。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雪薇,这份协议,是经过集团法务部和张律师反复斟酌的‘常规风险架构’。你父亲那边,也是知情的。你现在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对阿哲不满意?还是…对项目前景有顾虑?我们可以谈。”

他试图将问题拉回“家庭矛盾”和“商业分歧”的层面,施加情感和家族压力。

“陈董,”林雪薇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请不要混淆视听。这与个人情感无关,也与项目前景的评估无关。这是纯粹的法律问题和财产权利问题。我父亲是否知情,是他与我之间的事。今天,站在这里的林雪薇,只代表她个人的法律权益。基于上述不可调和的法律风险和对个人财产权的严重侵害,我要求立即终止与陈哲先生的婚约,并依据婚前签署的《财产关系框架协议》第三条第四款,进行清晰、彻底、无附加条件的财产分割。”

她的话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陈氏一方的心上。她不再是被家族利益捆绑的联姻工具,而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手握法律武器的战士。

“林小姐,”张启明律师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紧绷,试图进行最后的反击,“附录七的措辞经过严格推敲,符合国际大型能源项目的风险管理惯例。你方引用的判例具有地域性,未必适用于我们的法域和项目具体情况。解除婚约、分割财产,兹事体大,牵涉甚广,绝非儿戏!我建议双方冷静下来,搁置争议条款,重新协商更为稳妥的解决方案……”

“搁置?”凯文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冷冽嘲讽的嗤笑,“张律师,当一把刀已经架在委托人的脖子上,并且刀柄握在贵方手中时,您建议她‘搁置’?这是否过于天真,或者说,过于‘陈氏’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我方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搁置或重新协商。法律风险清晰存在,且不可接受。林小姐的诉求明确且坚定:终止婚约,分割财产。如果贵方坚持拒绝,我们将在四十八小时后,向有管辖权的法院提交所有证据材料,正式提起诉讼。同时,我们也会将‘星海项目’中这份存在严重法律陷阱、意图侵害个人信托财产安全的补充协议附录,以及相关的法律分析报告,抄送给项目的国际投资方、合作银行以及相关监管机构。相信他们对项目潜在的法律风险和合作方的‘契约精神’,会有自己的判断。”

**釜底抽薪!**

凯文的最后一句话,如同在死寂的冰湖里投入了一块巨石!陈国栋一直阴沉如水的脸色终于剧变!陈哲更是惊怒交加,几乎要再次跳起来!张律师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诉讼是内部矛盾,是家丑。但将这份存在明显法律瑕疵、意图转嫁风险的协议捅给国际投资方、银行和监管机构?那将是对“星海项目”这个陈氏集团未来十年战略重心的致命打击!项目的融资、国际信誉、甚至能否继续推进都将面临毁灭性危机!这后果,是陈氏绝对无法承受的!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以及陈哲粗重压抑的喘息。

陈国栋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缓慢而沉重地敲击着。那“笃、笃、笃”的声音,像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他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在林雪薇那张毫无表情、只有决绝的冰冷脸庞上停留了许久,又在凯文那副冷静得可怕的专业面孔上扫过。他在权衡。在巨大的商业利益和家族颜面之间,在强行压制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与暂时妥协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陈国栋停下了敲击。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雪薇,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愤怒,有惊诧,有被逼入绝境的屈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眼前这个脱胎换骨般女子的重新审视。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可奈何的妥协意味:

“好。婚约,可以终止。”

“爸!”陈哲失声叫道,满脸的难以置信和屈辱。

陈国栋抬手,不容置疑地阻止了儿子的抗议,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林雪薇:“财产分割,按婚前框架协议执行。‘Aurora Light Fund’是你的,我们不动。其他补偿,按协议最高标准给你。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最后的强硬,“附录七条款作废。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协议内容,解除婚约的原因,必须严格保密!若有任何泄露,影响到‘星海’项目或陈氏声誉,后果,你承担不起!”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后底线。

林雪薇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毫无温度的弧度,转瞬即逝。她没有去看陈哲那扭曲愤怒的脸,目光平静地迎向陈国栋:“可以。保密协议由凯文律师团队拟定,双方签署生效后,我方即刻撤回所有法律行动准备。”

大局已定。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如同走过场。凯文的团队效率惊人,早已准备好的保密协议和财产分割确认书被迅速打印出来。张律师带着陈氏的法务团队逐字逐句地审阅,字斟句酌,试图在条款上找回最后一点颜面,但在凯文滴水不漏的专业条款面前,最终只能颓然放弃。

签字笔在光滑的纸页上划过,留下各自的姓名。林雪薇签下自己名字时,手腕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犹豫。最后一笔落下,仿佛斩断了缠绕在身上多年的无形锁链。

当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完毕,凯文将其仔细收好。他站起身,对着陈国栋和陈哲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眼神却疏离如冰:“陈董,陈先生,后续具体财产交割事宜,我的团队会与张律师对接。告辞。”

林雪薇也随之起身。她没有再看陈氏父子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这房间里无关紧要的陈设。她的目光径直投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囚禁与过去的会议室大门。

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稳定、清晰、一步一个回音的叩响。凯文和他的团队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如同忠诚的护卫。

拉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瞬间涌入,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空气。

她没有丝毫停留,挺直着那根从未弯曲的脊梁,迈步而出。

陈氏帝国那冰冷的辉煌被彻底甩在身后。

穿过铺着厚地毯、挂着抽象名画的长长走廊,走进光可鉴人的电梯厅。电梯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关闭。轿厢平稳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当电梯门在一楼大厅再次打开时,午后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般,瞬间倾泻进来,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林雪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挡了一下那过于强烈的光线。阳光透过指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股混合着城市尘埃、汽车尾气、以及某种自由气息的风,猛地灌入她的鼻腔和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冲击感。

她缓缓放下手,适应着这久违的、真实的、不加修饰的光明。大厅里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无人知晓这个刚刚从顶层权力漩涡中挣脱出来的女子经历了什么。

凯文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低声问:“林小姐,车在外面。接下来去哪里?”

林雪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口积压在胸中多年的、混合着压抑、算计、伪装和冰冷的浊气,仿佛被这自由的空气彻底置换干净。

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她脸上,映亮了她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终于褪去所有阴霾、清澈如洗、闪烁着前所未有锐利光芒的眼眸。那枚曾经沉重如枷锁的硕大钻戒,依旧戴在无名指上,折射着阳光,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寒意,反而像一件即将被丢弃的战利品。

她没有回答凯文的问题,只是望着大厅外车水马龙、喧嚣沸腾的世界,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带着解脱与无限可能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封的湖面在春日暖阳下骤然碎裂,折射出万千道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迈开脚步,高跟鞋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自由的回响,径直走向旋转门外那片灿烂得令人心悸的阳光里。

“去哪里都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拥抱无限可能的轻盈与力量,清晰地飘散在身后,“只要,是离开这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