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原本是回娘家的日子。
但姚家已经没人了，一大早，大家往沪市的烈士墓去。
很远。
在出了城靠近第七区的方向。
到了地方，山下有岗哨守着，他们开了两辆车子。
陈德清、姚荟、叶真，许思和闫峥。
还有两个小的，苗苗和芽芽。
许思牵着苗苗，芽芽裹得严严实实被闫峥抱着。
四周种满松木，脚下积雪无人踏足过。
空气冷冽，吸一口肺腑里都是凉意。
路上很安静，只有一行人脚下踩雪的声响。
“小婶婶，我去看阿爸对吗？”
苗苗记得这里，她送阿爸来的。
许思把她拉紧点，温柔说：“是，看苗苗的阿爸，我们苗苗等会儿有什么想跟阿爸说的？”
苗苗小脸挂起天真的笑，“我好多好多好多话要讲。”
她走得气喘吁吁，“嘿哟，我，我要告诉阿爸，我好喜欢小婶婶，喜欢妹妹，喜欢姚奶奶、徐奶奶，还有陈爷爷，叶真姨姨……”
她停下来掰着小手指数，“还有小木哥哥和钟奶奶。
咦，怎么少了一个？”
小丫头认真想了想，“对了，还有闫叔叔。”
许思笑道：“好，等会儿都告诉你阿爸。”
“嗯，我还要告诉阿爸我做试卷了，我考了30名！阿爸会说苗苗厉害吗？”
嗯，三十名，全班就三十六人。
许思讲：“肯定会说苗苗厉害呀，考几名都厉害。”
“嚎~”
小丫头心满意足，走得更起劲了。
她没告诉小婶婶，她还要告诉阿爸苗苗过得很开心很开心，苗苗喜欢极了小婶婶。
藏着小秘密，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几人先去姚家几人的墓前，祭拜烧纸后，许思和闫峥领着苗苗去她阿爸的墓前。
叶真也有牺牲的战友，独自去转转。
这是许思第一次见到苗苗的爸爸，范征。
也是闫峥最亲密的战友。
许思蹲下身，把带来的东西摆上，又拿出纸钱烧教苗苗一起烧。
“阿爸，这是你们那里的钱钱哦，给你买东西……”
真的到了墓前，小丫头也难过起来。
“你有很多钱钱，就不用省着给苗苗花，”苗苗眼睛红通通的，“阿爸，苗苗很想你。”
葡萄似的大眼睛包着眼泪，一眨就掉下两颗。
许思把苗苗揽到身边，心中酸涩，“乖乖，刚刚不是还说要告诉阿爸考试了吗。”
苗苗重重点头，断断续续把要说的话都说了，鼻头哭得红。
许思几次落泪，心疼不已。
她回头看，自家男人笔直站在那，眉宇间打了结。
这一刻，许思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一个战士的牺牲，是每一个家庭难以言说却又无可奈何的痛。
青山处处埋忠骨。
这烈士墓下又有多少为国牺牲的战士。
令人动容。
“范征你放心，苗苗上了我们家户口，跟我和闫峥是一家人，放心交给我们。”
许思说完，才起身把芽芽抱过来，温柔道：“你跟范征说说话，酒在袋子里。”
“嗯。”
闫峥今朝穿的军装，神情冷然。
他屈膝蹲下，从布袋里拿出了酒，自己倒满一杯。
“以前你总炫耀有苗苗这闺女，真巧，现在我也有闺女了叫芽芽。不过我一下有两个，你家苗苗也归我。”
男人说完顿了顿，仰头把酒干了。
再抬手，往墓前倾倒酒瓶，“喝吧，以前因为纪律，次次不能喝尽兴，现在喝多少我都不批你。”
苗苗站到闫峥跟前，小声讲：“那也不能喝多，我阿爸会醉了。”
孩子童言童语，闫峥蓦然红了眼眶，哑声说：“没事，你阿爸在这躲懒，醉了就睡一觉。”
“嘿嘿，阿爸想睡就睡是吗？”
“嗯。”
闫峥把小丫头揽到跟前，苗苗眨着大眼睛看他。
“可是闫叔叔，我有时候也想看醒来的阿爸……”
闫峥揉她脑袋，“想了就找闫叔叔，我跟你阿爸一样的。”
“好……”
苗苗刚到象牙巷时还蛮怕闫峥，这一年倒是不怕了。
但总归闫峥是个性子不太热切的人，小丫头大多时候还是抱着小婶婶。
这下被闫峥抱着，她觉得就像爸爸抱着自己一样。
凑近趴到他肩膀上，“闫叔叔，你也想我阿爸了是不？”
“嗯……”
“别难过，阿爸跟我说闫叔叔是队里最厉害的人，阿爸说，苗苗一定一定要跟着闫叔叔……”
“你阿爸说得对。”
也许是真的有了个亲生的女儿，闫峥才对父爱有了更具象的理解，他能理解范征说得所有话。
风从山间吹来，寒冷刺骨。
闫峥抬手把她帽子戴好点，再把孩子抱起来，“好了，我们说完话要走了。”
苗苗回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阿爸，苗苗要回去了，等天气暖了苗苗再来看你哦。”
旁边的松木被风吹得’扑哧‘落下一团雪，冥冥之中像是范征在回应宝贝女儿的话。
闫峥说：“走了，老范，闺女你不用担心。”
……
姚荟和陈德清并排蹲在墓前。
两人上次来过一次，这次情绪好了许多，姚荟也掉了几滴泪，但说起家中又是开怀的。
讲芽芽会坐了，是个乖孩子，说闫峥很顾着家里，因为有了思思这个好儿媳。
陈德清便陪着她，说完这些又回忆起当年在大院的日子。
陈德清说：“姚叔、姚大哥，以后阿荟就交给我照顾了，你们把心放进肚子里，跟小辰光一样，你们不在家就把她交给我……”
说到这，也是动容哽咽。
“只是这次长一点，得交给我几十年，你们可别不舍得。
但你们可以安心，我最会照顾她，保准让她高兴开心。”
姚荟吸吸鼻子，“谁说我要你照顾的，你比我老不晓得以后谁照顾谁。”
陈德清拉她手揣在怀里，“我照顾你，只要有口气我都照顾你。”
“不好讲这种话，陈德清你这嘴巴真是……比小辰光厉害多了。”
陈德清笑，“厉害点好，管得住你。”
“瞎讲。”
几边祭拜好，重新回到一起。
芽芽睡了一路这会儿倒是醒来了，“呀~啊……”
姚荟逗逗孙女，“哟，我们芽芽真会挑时间，要讲再见了是吧？”
“嗷嗷~”
一行人又说了几句，才踏上回去的路。
……
正月过得热闹，其间又去一家人也去象牙巷吃了顿饭。
而姚家，一直到初十家里客人都没断过。
一部分是因为姚家这边接了华新，许思又拿着一艘货船航线，闫家和姚家那些犄角旮旯里的亲戚，无论远近都提着礼物上门。
嘴上说着拜年看小孙女，实则就是想把那亲戚关系捡起来，讨好几人。
好在闫峥在家的时间多，往那一坐，都用不着许思和姚荟赶人，那些亲戚就待不住了。
另一部分是冲着陈德清来的，提着高档的礼品，怎么提来的又怎么提回去，被陈德清批评的。
这么来了八九天，堪堪才消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