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等会再收拾你。”钱霜轻声威胁了一句,同时又翻了郑家明一个白眼,回头正想开口说什么,江春生突然说话了。
“大霜!不管是当真还是玩笑,我都谢谢你的好意 。” 江春生迎着钱霜的目光对着钱霜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他身边的朱文沁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春生身上。
江春生的目光转向钱队长,带着一种坦然的沉重,“钱队长,我个人感情上的事很少对人说。春节前您安排我跟郑大哥去给敬老院送炭,郑大哥很关心我的事,我就把以前治江的女友王雪燕的母亲,给她另选了对象,逼她跟我分手的事对他大致说了,不知您……”
“嗯!江春生啊,”钱队长接过话头:“你前面那个女朋友的情况,我已经听家明说过了。你也不要责怪你那个前女友的母亲。做父母的谁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被父母同意的婚姻是成不了的。我跟你说:你之前的那一段恋情,那就是一个错误,你无需纠结。”钱队长一针见血,以一个过来人,对婚姻、家庭的理解,进一步说道:“什么叫有缘分?什么叫两人合适?不是你们单纯的两个认为好就是好了。光有了相遇的机缘巧合和所谓命运的安排是不够的,还需要价值观一致、性格互补或者匹配、生活习惯协调和目标规划契合,缺一不可。”钱队长顿了顿,喝了一口水,带着深意的的扫视两眼前的两对晚辈,提高了声调接着道:“性格互补或者匹配很好理解;但价值观一致、 生活习惯协调和目标规划契合,却不是单纯的就是你们一对小年轻保持一致就行了,还需要与对方的家庭、家人、尤其是父母保持一致。你前女友的母亲之所以反对,就是因为你不符合她的价值观,与她的目标规划不匹配。有现成的符合她的要求和标准的人选,她自然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你,而且我还听说是独生女吧,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钱队长看着眼前两对洗耳恭听的小辈,犀利的眼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后,最后停留在手牵手紧挨着站在一起的郑家明和钱霜身上,“处对象,不是你好我好就完了,得到对方父母的认可,得到自己父母的支持,得到双方长辈的祝福,你们才会有圆满的结果。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春生听完钱队长的一番惊人之语,平复了一下心中某种翻涌的情绪,“ 钱队长,您说的很对,我爸也批评我太年轻,把事情看的太单纯,太理想化。我现在也明白了找对象,处朋友,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我现在……还没有从前面的……可以说是伤痛中吧,恢复过来。文沁的确非常好,也是现在和我走的最近的女孩子,但是……钱队长,您是对我最好,也是最令我钦佩、最令我信任和尊重的长辈和领导,不瞒您说:我现在非常矛盾,在个人问题上,我现在很茫然。一方面,文沁美丽善良,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另一方面,我又怕自己还没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阴影,会伤害到文沁。”江春生诚恳地说道,目光在朱文沁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朱文沁咬着嘴唇,眼中满是紧张与期待。
“所以,我想……让自己先冷静一段时间。”江春生继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钱队长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后说:“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人都是在摔打中不断成熟的。你能这样想也很好,文沁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她可以说像我女儿一样,我看的出来,在她心里,她其实是很喜欢你的,而且她刚才也说了,老朱那两口子对你的印象也不错,这么好的姑娘,可别错过了。你要是对她有感觉,可以静下心来认真想一想,考虑考虑;如果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就尽早告诉她,别耽误人家。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尊重自己的本心就行了。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父亲前些时间找我谈了你个人感情上的事。”
钱队长停顿了一下,看着江春生吃惊的表情接着道:“……说你经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发呆就是一两个小时,既担心你影响工作,又怕你憋出病来,让我找机会和你谈谈。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就是我今晚要找你和文沁来我家吃饭的原因。你们两个人,我可以说看的与家明和大霜一样,都是手心手背上的肉。感情的事不能总是瞻前顾后,你不妨试着敞开心扉,给文沁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至于过去的伤痛,就交给时间慢慢治愈。我听说你前面那个女朋友还是党员,以我看人的经验,太政治的女孩不适合你,像文沁这样活泼可爱又热情的的女孩子可能更适合你,而且她父母也支持。你这傻小子,这种可遇不可求、打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还磨磨唧唧的。”钱队长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钱霜被父亲的这一席话给噎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挂不住。郑家明则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一脸得意的在她耳边悄悄道:“我就知道钱叔其实是想给他们做红娘的,你可千万别去和你爸作对,不然……”
钱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行为。
江春生听了钱队长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朱文沁,对方眼中的期待和紧张让他有些动容。
这时,朱文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轻声说道:“春哥,我不怕你还没走出过去,我愿意等你。我可以陪你一起冷静。”
“哈哈哈!”郑家明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文沁,有你在他身边,他就冷静不了啦。”
“开饭啦——!”袁阿姨嘹亮的嗓音如同救场的锣鼓,及时从餐厅门口传来,带着腾腾的热气和饭菜的浓香,“正国,快招呼孩子们都过来坐!吃饭了!”
这声吆喝瞬间冲散了客厅里令人窒息的严肃和尴尬。钱队长立刻站起身,大手一挥:“对对对!吃饭吃饭! 江春生,家明,一会我们三人好好喝几杯,今天是她们的节日,我们也借光快乐快乐。”
众人起身朝餐厅走去,朱文沁很自然地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江春生微微一怔,但没有拒绝。钱霜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偷偷瞪了郑家明一眼,郑家明则回以一个讨好的笑容。
餐厅里灯火通明,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钱队长坐在主位,招呼大家都坐下。江春生和朱文沁挨着坐在钱队长的右边,在江春生和钱队长的座位中间,江春生刻意给袁阿姨预留了一个位置,钱霜看着朱文沁紧挨着江春生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的那个结还在作祟,总觉得气不顺,被郑家明轻轻拉了一把,两人才勉强在父亲另一侧坐下。钱队长的小女儿钱梅和最小的儿子钱贵则自由的坐在了他对面。
钱梅十六岁,正上高中,脑后扎一个马尾辫,活泼好动;钱贵十三岁,刚上初中。圆头圆脑的像袁红英,眼睛滴溜溜转,但性格却相对文静。
钱队长兴致很高,亲自拿起一瓶本地特产的“临江大曲”,“江春生,今天过节,陪叔喝三两!家明也一样,正好你们两个六两,剩下四两是我的!”他说着给江春生面前的杯子满上,又给今晚破例端杯的郑家明倒了一杯。
袁红英最后在钱队长身侧坐下。她第一时间忙着给江春生和朱文沁夹菜,还一个劲儿让朱文沁多吃点。
几口热酒下肚,气氛在钱队长爽朗的笑声和袁阿姨关切的招呼声中迅速活络起来。钱队长的小女儿钱梅和小儿子钱贵正是半大不小爱闹腾的年纪,在饭桌上叽叽喳喳,一会儿要这个菜,一会儿问那个问题,倒成了最好的气氛调节剂。
坐在江春生身旁的朱文沁,眼下是异常的安静,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握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朱文沁似乎感觉到了江春生投来的目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带着一丝残留的惊惶和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目光相接只是一瞬,她便迅速低下头去,耳根却悄然又染上了一抹极淡的红晕。
钱队长今晚算是正式把她推给了江春生,虽然还没有得到她最想要的结果,但基本路线已经明确,而且江春生也没有拒绝她。
“文沁姐姐,你为什么一直看江哥哥呀?”饭吃到一半,钱贵突然天真地问道。
朱文沁正夹着一筷子青菜,闻言手一抖,菜掉在了桌上。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
“有!我都看见啦!”钱贵不依不饶,“你已经偷偷看了江哥哥五次!”
全桌人都笑了起来,连钱霜也不得不跟着扯了扯嘴角。江春生低头喝汤,做出一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贵儿,别乱说话。”袁阿姨轻声呵斥,但眼里带着宠溺的笑意。
钱队长笑呵呵地举起酒杯:“江春生!来,干一个!”
“谢谢钱队长!”江春生连忙端起酒杯,与钱队长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白酒入喉,火辣辣的,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江春生!你以后别再叫我什么钱队长了,和家明一样,叫我钱叔,这样亲切。”突然钱队长要求道。
“好的,钱队长。”
“咦~?”
“哦!钱叔。”
“这才对嘛!”钱队长满意的又开始倒酒。
“春哥,尝尝这个鱼,袁阿姨做的好好吃的。”朱文沁突然夹起一大块鱼放进了江春生的碗里。
江春生看着碗里的鱼,心中一暖,抬头冲朱文沁笑了笑,便夹起鱼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饭菜的热气氤氲在明亮的灯光下。江春生端起酒杯,向钱队长和袁红英敬酒,感谢他们的款待。放下酒杯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朱文沁正悄悄地看着自己。
当朱文沁发现江春生也看向她时,她毫不回避的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轻声道:“春哥!你的脖子都喝红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因饮酒而微微泛红的脖颈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感。她知道,江春生在酒桌上能喝时从不推脱,在钱队长家,他更是不会推酒的。但此刻看到他那微红的脖颈,她的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感受。
江春生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哈哈,没事儿,这点酒还不会醉。”
“文沁啊!怎么啦?现在就开始担心江春生醉酒啦?放心吧,他的酒量我知道,不会让他喝醉的。”钱队长发现了两人的私语,粗声厚语的笑道。
“我……我没有。”她不敢看钱队长,害羞的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一粒米,脸颊上那点红晕,像宣纸上晕开的一点淡淡胭脂。
夜色已深,窗外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这顿气氛微妙的饭终于接近尾声,酒足饭饱后,众人纷纷起身,开始帮忙收拾。江春生和朱文沁也不例外,他们一同走进厨房,钱队长家的厨房很大,像饭店的后场。江春生和朱文沁默契地配合着开始帮忙洗碗。一个负责清洗,一个负责擦拭。水流哗哗作响,碗碟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春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的等你。”朱文沁趁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含情脉脉的轻言细语。
“文沁!……”
“哎~~,放下放下,”从餐厅收拾了进来的袁红英,大声的制止江春生和朱文沁,“这里不需要你们洗,快走快走,正国在找你们呢。”她上去阻止了两人。
江春生和朱文沁只能简单的洗了一下手,离开了厨房。
两人来到客厅,钱队长看了看时间,皱了皱眉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说的话在饭前也都已经说了。江春生啊,你就抓紧送文沁回家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然后又连声叮嘱道:“路上小心,千万注意安全。”
江春生点了点头,自信的说道:“放心吧,钱叔,我会安全送她到家的。”
“钱叔叔,您就放心吧,有春哥在,我会非常安全的。”朱文沁说罢扶住仿佛有些摇晃的钱队长的手臂,接着道:“去年有一次春哥晚上送我回家,路上遇到三个打劫的流氓,被春哥不到一分钟就全部打的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是吗!江老弟学过功夫?”一旁正在讨好钱霜的郑家明突然来了兴趣。
钱队长似乎也很诧异,以探求的目光看着江春生。
“在治江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气功,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功夫,只比普通人强一点吧。”江春生谦虚的说道。
“是吗?你单手劈红砖能劈几块?”郑家明继续好奇的追问。
“嘿嘿嘿!没有试过。”江春生如实的回答,他曾经想过试试的,后来觉得没什么意义,他又不想搞气功表演。
“家明,你就别好奇了,这事以后再聊,文沁回家太晚老朱会着急的。”钱队长今天的酒也喝了不少,本来说三人只喝一瓶的,结果喝了两瓶,他现在也想休息了。
江春生和朱文沁告辞。钱队长和从厨房过来的袁红英送到后院门口。
江春生推着自行车和朱文沁并肩从后院走到前院,清冷的夜风带着早春特有的微寒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身上带出的屋内暖热和酒气。他们的身后跟着受钱队长安排,送他们出门的郑家明和钱霜,四人都仿佛满怀心事的默默走着,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静谧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江春生深深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积压的复杂心绪都随着这口气呼出去。他的心情就像这夜色一般,深沉而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