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妤孩子满月时已经暮秋,王五郎申请回京探望一眼妻儿,英王看了他的请奏,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得到批准后,王钦欢欢喜喜回家看娇妻稚子,过完满月宴后,王五郎又依依不舍告别妻儿老母,启程前往边疆,与父亲一起镇守边关。
天,越发的冷了,而晋擎骁也更加忙碌。
谢钟情有种预感,她觉得官家可能熬不过这个冬日。
九月九日,重阳节,秋高气爽。
这本是个适合登高望远的好时节,然而,谢钟情却感觉自己浑身乏力,提不起一点精神,只想懒洋洋躺着。
晋擎骁见她如此,心中不禁担忧起来,连忙让府医前来为她把脉。
府医匆匆赶来,仔细为谢钟情把了脉,未几,他面露喜色,向晋擎骁拱手道贺:“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她已重身月余!”
这一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让晋擎骁和谢钟情都愣住了。
重身月余?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有孩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惊喜交加。
晋擎骁呆立当场,而坐在他腿上的谢钟情也同样呆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晋擎骁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哈哈哈哈......”晋擎骁胸膛发出畅快的笑声,他高兴地对府医道,“赏!有赏!重重有赏!”
府医也是满脸喜色,连忙谢恩道:“多谢王爷!”
晋擎骁心情激荡,他小心翼翼将谢钟情揽入怀中,放轻声音道:“阿鸾,你我有孩子了......”
晋擎骁第一次如此好笑,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谢钟情被他所感染,脸上的不知所措褪去,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她轻轻依偎在晋擎骁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和爱意。
现在她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既高兴,又惶恐,因为亲眼见证了萧妤难产,她如何不怕?
怕是怕,但不代表她就能狠得下心去,弃了这个孩子。
一众仆婢们听闻这个消息后,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尤其是刘英,更是激动得当场热泪盈眶。
王爷总算有后了!
晋擎骁低头看着怀中的谢钟情,大手轻柔地覆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想要感受到那里面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他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热,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他感到无比温暖,或许,这便是幸福。
他就这样静静地抚摸着谢钟情的小腹,似乎真的能够与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产生某种联系。
过了好一会儿,晋擎骁才回过神来,转头对一旁的府医说道:“王妃如今怀有身孕,可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府医赶忙上前,详细地为晋擎骁讲解了一些初孕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包括饮食、休息、情绪等方面。
晋擎骁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点头表示明白。
刘英和芙儿也在一旁仔细地记录着府医所说的每一个要点。
谢钟情则静静地窝在晋擎骁的怀中,聆听着府医的嘱咐。
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小生命的期待和好奇。
府医交代完毕后,晋擎骁让他先下去给谢钟情熬制安胎药,然后又吩咐刘英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于谢氏。
刘英应声退下,脚步轻快地离去,显然也是满心欢喜。
当天,谢府的众人很快就得知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谢司徒和苏氏得知女儿怀孕的喜讯后,都非常高兴,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苏氏得知女儿怀孕,立即前往英王府探望女儿,还提议住下。
晋擎骁自是答应的,苏氏对阿鸾的感情深厚,他是晓得的,想来外姑是不放心女儿才想要亲力亲为照顾着。
次日。
晋擎骁便带着谢钟情进宫去拜见皇帝。
宽敞恢宏的宫殿内,烛光摇曳,熏香缭绕,宫人静静侍立两侧,整个宫殿显得异常静谧。
然而,龙床上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咳嗽声,却打破了这份宁静,让人不禁心生忧虑。
崔皇后坐在床边,眉头紧蹙,满脸忧虑地看着病榻上的皇帝。
而太子则站在一旁,神情凝重,默默地为皇帝侍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崔皇后转头看向门口,轻声道:“陛下,英王带英王妃来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如朽木般躺在龙床上的皇帝,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丝生气一般,双眼微微睁开,凹陷的眼眶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用微弱的声音道:“快让他们进来吧。”
随着崔皇后的示意,殿门缓缓打开,晋擎骁和谢钟情一同走了进来。
两人一进殿,便先向皇帝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在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才缓缓起身。
当谢钟情抬起头时,她的目光恰好与皇帝相遇,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的皇帝,与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
只见皇帝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凹陷,骨瘦如柴,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原来皇帝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了......
谢钟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皇帝看着晋擎骁和谢钟情,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问道:“肃之来了,可是有何事吗?”
晋擎骁连忙上前一步,拉着谢钟情的手走到龙床前,说道:“皇兄,你不是一直盼着臣弟有后吗?昨日,王妃她去看了府医,诊出了喜脉,已经重身月余了。”
皇帝一听,似乎有些激动,“咳咳咳......咳咳咳......果、果真?”
晋擎骁笑着点头道:“千真万确。”
见状皇帝笑了,“哈哈哈......咳咳咳......善善善,能见你有后,朕也可心安了。”
然而,皇帝安心,而这话落在太子耳朵里却是另一回事了。
小皇叔真有子嗣了?
太子不动声色扫视了眼谢钟情那平坦的腹部,他的眼神忽地变得阴暗起来,似有被一层乌云遮住了般,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的心思。
“咳咳咳......”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皇帝,只见他脸色苍白,嘴角竟咳出了一丝血丝。
“陛下,您可要当心身子啊!”皇后见状,心急如焚,连忙上前为皇帝顺气。
晋擎骁也满脸忧虑地快步走到皇帝身边,焦急问道:“皇兄,您感觉怎么样?”
皇帝缓缓地摇了摇头,用手擦去嘴角的血丝,轻声说道:“无妨,只是老毛病又犯了,肃之不必担忧。”
担心也无用了,他已药石妄效。
然而,晋擎骁心中的担忧并未因此而减轻。
皇帝的目光缓缓地落在谢钟情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和蔼道:“善善善,你们都是好孩子,今后,肃之,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人家。”
晋擎骁赶忙拱手应道:“皇兄放心,我自然会的。”
皇后也看向谢钟情,脸上挤出慈和的笑,恭贺道:“恭喜小郎和娣妇了,一会儿本宫让人送些东西来,就当是阿姒的贺礼,娣妇安心养胎便是。”
晋擎骁:“多谢阿姒。”
而谢钟情则始终站在晋擎骁身旁,她的举止优雅,端是一派温柔娴淑。
皇帝看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般的璧人,心中感到无比欣慰,他感慨地道:“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朕的这一桩心事也算是了却了。”
晋擎骁最合他心意,他能稳坐皇位这么多年,真是多亏有晋擎骁在震慑世家和几个藩王。
起初,他亦是疑心病重,见晋擎骁成长起来时,也日日各种胡思乱想,甚至欲除掉他,最后多方试探,真见晋擎骁没那个心思,才彻底放心,开始信任晋擎骁,利用他防备世家。
晚年时,又开始在乎那点手足情了,或许孤单得太久了吧。
只是,眼下皇帝安心了,太子可不好说了。
“眼下就是太子了......”皇帝突然将话题转向太子。
“阿耶......”听到皇帝提到自己,太子上前半步。
皇帝面色苍白无血,呼吸也十分微弱,风中残烛一般,他微微抬起手,向着站在不远处的儿子轻轻招手。
太子见状,连忙快步上前,跪在皇帝的床前。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曾经威震天下的父亲,如今却如此虚弱不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而温润的男子,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太子已长大成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与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皇帝心中暗自感叹,即使自己有一日离开了这个世界,相信太子也能独当一面,撑起这片江山。
然而,在欣慰之余,皇帝的心中却又多了一丝担忧。
他深知太子的性格,虽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如玉,但实际上心思却极为深沉。
太子是一个善于伪装、工于心计之人,这一点皇帝作为父亲再清楚不过。
有时候,皇帝会想,在这个世家势力强大的时代,做皇帝或许糊涂一点并不是坏事。
然而,太子如此年轻气盛,心中有傲气,又怎可能会甘心一直屈居于世家之下呢?
皇帝深知,太子一旦登上皇位,必定会采取各种手段来打压世家,试图夺回属于皇帝的权力。
可是,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彼此之间相互勾结,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
就连皇帝自己,穷尽一生之力也未能将其彻底撼动,太子初登大宝,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更何况,太子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还需依靠清河崔氏和陇西李氏这两大世家的支持。
这就好比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被世家反噬。
皇帝不禁叹息,他担心太子的一番努力最终只会是徒劳无功,不仅无法达到目的,反而会遭到世家的强力反扑,将整个朝廷都卷入一场腥风血雨之中。
“廉儿,切不可贸然行事啊......”皇帝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关切。
太子静静地聆听着皇帝的教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沉默片刻后,太子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皇帝,道:“阿耶,您的教诲孩儿铭记在心,孩儿定会谨慎行事,绝不会让您失望。”
他语气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成熟和自信。
皇帝看着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知太子是个聪明且有主见的孩子,但在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多叮嘱几句。
“廉儿,你要明白,有些事并非易事,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这个契机尚未到来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皇帝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凝重,他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太子微微颔首,表示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知道要想成功推翻世家,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谋略。
时机未到,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皇帝见状,心中稍安,接着又道:“廉儿,你皇叔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你切不可对他心存疑虑。”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他希望太子能够与晋擎骁携手合作。
太子的眼眸微微一黯,他对晋擎骁的态度一直有些复杂。
然而,面对皇帝的嘱托,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阿耶,您放心,孩儿自然明白皇叔的为人,孩儿绝不会怀疑他。”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连晋擎骁也......
那这个皇帝,可就真的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在场的几人都不是蠢人,从皇帝简短的话语中,洞悉了皇帝的心思以及太子的想法。
谢钟情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感叹。
许是觉得有外人在,说了这两句后,崔皇后赶紧出言打断,道:“英王妃如今身怀有孕,殿中有药,可能对胎儿不好,还请皇弟带娣妇先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