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港,西北通往北境的门户。
城墙寂静无声,仿佛死者的耳语早已在石砖缝隙中沉眠。
街道空无一人,灰尘缓缓游走在碎裂的石板上,宛若潜行的蛇,蜿蜒在风中。
北方峡谷吹来的冷风带着细碎沙砾与血的腥味,刺骨地穿透盔甲与肌肤,即使是六月,也仿佛有寒意从骨髓深处浸出,令人止不住战栗。
十名银眼战士,沉默分立于塔楼与街巷拐角。
她们如幽影般静立许久,手中大剑垂地,寒光斜映,仿佛这不是守望,而是一场祭仪的静默序幕。
没有鼓声。没有命令。甚至没有确切的情报。
她们只是被派来,堵住一个方向。
或者说,被丢在这里,注视一场必至的死期。
西北边境异动已有三天,今日清晨,雾未散尽时,一整片妖魔的黑潮已在视野尽头翻涌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妖魔群落,而是一场灾变的具象化——像风暴,像地震,像洪水滔天而至。
密集到无法计数,挤压着天地之间的缝隙,仿佛连光都被吞没,远处地面似在起伏、颤动,碎石滚动、低吟。
“……人数错误。”右侧塔楼上传来一道低声。
她未转头,未惊慌,只是陈述事实,银眼中的倒影如镜般映着黑海般的妖潮。
另一人应道:“我们是‘迟滞’,不是迎敌。”
没人再说话。
“迟滞”——好听些的词汇罢了。对真正理解战术的人来说,这就是“牺牲”两字的伪装。
夜影港,不是最后的防线,却是第一根断裂的肋骨。
潮水逼近,最前方,那一头深渊种率先登场。
它的身躯如崩塌的塔楼,骨刺从肩甲贯至后脊,狰狞地张裂着,咯咯咯地发出低沉咀嚼骨头般的声响。
它不快,却步步如鼓,每一步,脚下地面便轰然碎裂,如有十钧重压砸下。
它停下,看着城,看着那站着的人类。
它闻到了血的味道。
“如果它们过了这里……北境要后退三百里。”有人说。声音低冷,像冰刃划过死水。
“我们没得选。”
这不是回应,更像是对自己说的遗言。
她们不是真的无所畏惧——只是知道:背后是人类的脊梁,再退一步,便是灭绝。
风停了。
妖魔第一头跃上屋顶,嘶吼撕裂寂静。
于是,十人拔剑。
银色的剑身在风中轻颤,抖落寒光。天色灰暗如夜,天空像一口将欲闭合的棺,光线挣扎着照进这最后的决战地。
那一刻,十人同时踏前一步,沉默无声,却仿佛击响战鼓。
下一瞬,妖魔群中,一头高达三丈的怪物怒吼着冲出。
它双臂如柱,皮肤上布满鳞状的肿疱,口器裂至耳根,狰狞得如同活生生的噩梦。
“右一,我来。”
她声音冷硬如刀锋,一脚点地,青石板瞬间爆裂,她的人影贴着地面斜射而出。
妖魔利爪尚未完全落下,她的剑已反手旋起,如雷光劈斩而上,自下而上直划入其肋下。
第一式——断筋线。
银刃破空之声犹如兽吼,精确斩入肌肉与骨骼的缝隙。
那头妖魔肋骨被劈开,溅出的黄绿脓血洒在街砖上,发出嗤嗤腐蚀之声,滚烫如油。
妖魔踉跄,怒吼,却未倒。
第二名战士已经腾空,她踏上前者的肩膀弹射而起,旋身拔剑,剑尖如同彗星贯入其咽喉。
第二式——垂首贯刺。
咔哒!
清脆而惨烈的断裂声中,颈椎被贯穿,鲜血如泉自口鼻喷溅。
她翻身而落,脸上沾满温热血浆,却面不改色。
“一头。”
她轻语,转身时血滴从剑尖淌下,在青石板上烙下一枚印记。
第三只妖魔掠过街角,奔向中央防线,意图分割战局。
“别让它进中线。”
第三名战士脚下地砖炸裂,妖力爆发至30%,银眼骤亮,整个人化作残影滑翔至妖魔前侧。
她旋身挥剑,剑刃疾旋如轮,血光初现。
第三式——斩轮牙。
她斜斩而入,剑锋切过膝关节,“咔”的一声骨裂声尖锐刺耳。
妖魔惨叫着单膝跪地,她跃起,俯刺心口,将其钉死在地。
三头倒下。血流如河,浸透石街。
但妖魔未停。
第二波接踵而至,十数头巨兽奔袭而来,如奔腾的野马将街道践踏成碎片。
城楼上,另一名战士怒吼:“左翼!”
她自钟楼跃下,剑尾拖地溅出火星,两头妖魔扑面而来,爪如刀锋。
她未退,反而前倾一闪,贴身避让,巨爪几乎撕开她耳边空气。
剑势如影随形,一记回旋斩起!
第四式——回蛇斩。
她的剑切断其中一只妖魔手臂,骨肉翻飞,碎骨飞射到旁侧石墙,将整块砖石击得粉碎。
她趁其惊怒,长剑顺势一记垂直刺,贯入下颌,直入脑髓。
另一头妖魔还未怒吼,便被从侧方斩来的利剑横扫喉骨,鲜血喷涌。
第五头。
战果喜人,地面却已血流成河。死尸堆积,断肢横陈,宛如炼狱。
而新的黑潮再度汹涌,第三波、第四波相继而至。
十人阵线已无可调换,所有人皆战至极限。
街道中央早已被血浆浸透,肢体断块堆成墙,脚下行走时,踏下的不是地砖,而是尸身与烂肉。
一个时辰后,第一名战士单膝跪地,腿骨断裂裸露在外,血顺着小腿骨滴滴落下。
“我……还能动。”
她咬牙,手撑剑柄,却几乎站不起身。
其余人皆气喘如牛,血迹斑斑,肩甲崩裂,披发满面,几乎无一完整之身。妖魔却仍无穷无尽,如潮如浪,一波更甚一波。
当第五波袭至时,妖群深处传来一声极低的怒吼。
震耳欲聋,却像从灵魂深处响起。
那只最魁梧的妖魔踏入战场——
灰白如死尸的皮肤,骨刺从背脊穿出,如王冕般横展,眼中血光四射,它的声音混沌,却字字清晰:
“十人小队……该结束了。”
随后,十头重甲妖魔扑出,铁蹄踏碎街面,怒吼如雷。
“快退——”
队长开口,话未落,黑色风暴已然将她们撕裂。短短数息,三人倒地,两人鲜血狂喷,第三人整个身体被抛飞进残楼,墙体瞬间塌陷,石块与尘土淹没了她的身影。
“……不行了。”
右肩被扯裂的战士跪地低语,血从骨缝中滴落,如泉涌。
队长仍立在最前线。
她左臂已断,鲜血从手肘喷涌,面颊横贯一道可怖的爪痕,几乎将左眼撕裂。
但她仍直视那头灰白妖魔,眼中死光未褪。
“必须挡住……这十只。”
她咬紧牙根,低声道。
哪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