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载着王父来到轧钢厂。
因为王建军没事儿,所以王父也不需要再去仓库搬东西,他找老张头去了。
轧钢厂保卫处的窗户敞着,王建军正进门,忽然瞧见董阳升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想着王爱国跟他说的那些话,他改变方向把董阳升叫进办公室去:
“老董,随便坐。
这几天我见你有些不太对,脸色也很不对劲,遇上难事了?”
董阳升看到王建军一脸关切,喉结滚了滚,从衣服内兜掏出张纸:
“厂长,我……协和医院给的诊断……我娘这病,大夫说需要调养。
本来要进行手术的,但是我年纪有点大了,而且因为常年劳作,所以医生怕……”
王建军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开抽屉。
左右翻找之下,他拎出个泡着人参药材的棕色瓶子:
“试试这个?我爹娘也喝这个,每天二两,精神头比小年轻还足。”
董阳升盯着酒瓶里盘根错节的老山参,舌头打了结。
王建军家他也没少去,不说王母王父,就算是家里那两位老人也是精神奕奕。
要不是王建军的称呼,他第一次还真没想到那是他爷爷奶奶。
看上去比他娘都大不了多少岁。
想起家里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很想接手,但是他又怕这酒太贵重。
“厂长,这……太贵重了,我……”
窗外大喇叭突然响起:“……要节约闹革命!”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儿。
“自家泡的,不犯纪律。”
王建军拧开瓶盖,浓郁的药香顿时溢满办公室:
“人参是东北老战友捎来的,其他药材也是没事山里挖的,就这点家底儿。”
董阳升眼眶发红:“厂长,我记下了,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着……”
“哎哎哎,老董你这是干什么,我这是出于革命友谊,你说哪去了。”
王建军突然板起脸:
“再说了,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上次又帮了我,这点酒不算什么。”
他说着从文件柜后头又摸出两瓶:“一天一两,这个不能多喝。等喝完了……”
压低声音道:“我这里还有那种酒,就我上次倒给你喝的那个。
你要不要再来点?”
“啊?我……不要了,就这个就行。”
“行吧,你拿回去看看效果,要是有效果的话,我看看能不能让我战友再给我找点人参,就这玩意儿不好找。
其他药材和酒都不是事儿。”
董阳升千恩万谢地跑着就走了,平日里兢兢业业的董副处长,这次没耐得住……
没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就着急忙慌回家去了。
王建军听了也没当回事。
“厂长、厂长,外面来人了,来了几辆军车。”办事员小林进屋焦急道。
王建军皱眉:“来了就来了,你慌什么,难道这些人是为了你来的?”
小林没管王建军的调笑:“哎呀,厂长,这万一要是来找你……”
“那你就更不用怕了,我行得正坐得直,怕他们干什么,走瞧瞧去。
没准是来给咱送奖励来了。”
王建军整了整衣领,大步流星地朝厂区大门走去。
远远就看见三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那里,车旁站着几位身着笔挺军装的军官。
领头的两鬓斑白,肩章上的将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报告首长!”王建军立正敬礼:“我是红星轧钢厂保卫处处长王建军。”
老将军回了个标准的军礼,严肃的面容突然绽开笑容:
“好好好,你就是王建军啊,果然不错,难怪老程经常跟我说起你。”
王建军心念一动就知道这老将军说的老程是谁了。
这些个老前辈,七拐八弯差不多都认识,他也不奇怪。
他当即问道:“首长,老首长……他……他还好吗?”
听到王建军的话,刚刚还开怀大笑的老将军脸色一沉:“哎……”
王建军看到老将军这番样子,双眼红润有些着急:“首长,老首长他怎么了?”
“哈哈哈,你小子急什么,他好着呢。
我之前见他的时候他还敢跟新兵下场比划两下呢,你说说他能耐了他。
不过……”
王建军一愣:“什么?”
老将军将王建军拉到一边:“我听说那老程这样都是你小子的功劳?”
“啊?我……我哪有这本事。”王建军当然不会承认。
老将军眯着眼看着王建军:“果然是他带出来的兵,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不等王建军狡辩,老将军继续道:“知道是谁跟我说的吗?”
见老将军笑得狡猾,王建军试探道:
“老首长?”
“哈哈哈,对了,就是他。”
见王建军一副无奈的样子老将军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
“我们几个老家伙去老程家喝酒,你也知道,他那个德性,一喝酒就……”
王建军:……
好嘛,原来是被灌醉设套了。
一群狡猾的小老头!
“那……那他说了什么?”
老将军眼睛一眯,学着程首长的腔调:
“‘嘿嘿,不是跟你们吹的,现在你们加起来,我单手都能把你们撂倒!’
知道为什么吗?那是我的一个兵,孝敬我的药酒,每天一大碗……
看看,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跟个小伙子似的?再看看你们……
一群糟老头子,哈哈哈~”
见王建军要辩解,老将军摆摆手:“别急,更精彩的还在后头。
我们几个故意又灌了他两杯,那老家伙红着眼睛说:
‘那药酒里泡的都是上等药材,我闻都闻得出来!’”
王建军现在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程说着说着还红了眼。”老将军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他说‘那个傻小子,几年前老子好说歹说要他留下来,他却死了心要走……
老程灌了一大口,又继续说:‘他偷偷给我送酒,以为老子不知道吗?
嘿,跟我玩这一套。那小子现在都不敢到我跟前来跟我说句话。
他娘的他怕我吃了他咋地?’”
见王建军也是红了眼睛,老将军从公文包里取出个布包:
“给,这是老程让我捎给你的。
他特意托人在长白山买的野山参,说是用这个泡酒才攒劲。”
王建军接过布包,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那是老首长最爱抽的旱烟叶子。
望着手中大大的布包,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当初对他谆谆教导的老首长。
“对了,老程还让我带句话,”
老将军突然正色道:“你王建军翅膀硬了就不认他这个老首长了吗?
他说他又不怪你,再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怪想你的,有空去看看他。”
王建军眼眶发热,刚要开口,老将军又神秘兮兮地凑近:
“对了,那药酒的方子要是方便的话给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抄一份。”
他眨眨眼:“放心,我们几个绝不会让你吃亏,老程也绝对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