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照天见她面涌红潮,眼露饥渴。还感到她手指如钳,掌心滚烫,分明是头猛虎。他连哄带蒙抽出手:“柳姐,这园林有个讲究,白昼宣淫,要败坏风水损你阳气……”
“你懂不懂啥叫宣?”柳艳秋两手又成了蛇信子,背后穿梭于会阳、下髎、长强三穴,前面游弋在横骨、气冲、曲骨之间,突然攥了一个满把,果断说道:“去你卧室!”
“走不庭院那边我怕我就搂不住火了。亲,真有急事儿,我找地方接电话。”
“哼……”一股凉风飘来,像包裹着一个熟悉又黏心的声音。
褚照天看了四下,也没别的人。他抽身扔下柳艳秋快步上了曲桥,朝湖心亭走去,一路已和步虚通上了话。
柳艳秋愣在厅门外看着手掌,恨恨道:“你中午那干那事儿不叫白昼啊?”
“兄弟,你心急了。一次拉九十吨,收货单位分散在四区三县,事先没跟人约定送货时间,你等签收,要浪费两三天,真是欲速不达。下次注意,货物要集中。你是个体贩运,灵活性大,约定当天发当天收,你周转才快。”
步虚说道:“通用装的货是一家单位的……”
褚照天在湖心亭里见常规从曲桥另一头走来,他说道:“步虚,一会儿我找个房间,跟你说说运输的调度。”
“别挂。”步虚急忙道,“林好要去别墅,你躲远点儿。她傻了。”
褚照天得到证实,心中一痛。他挂了机,迎上前,“常厅……”
“初寻一迳入蒙密,豁目异境无穷边。”常规吟了一句,已健步走到面前。
“好景致!水好,刚好,竹林好,山石荦确行径微,芭蕉叶大栀子肥。看清月出岭,听淡雾兴波。小褚,我带个小丫头来在竹风斋住上几天。”他说得随便,像在自己家,又或是把褚照天看成了他旧日的手下。
褚照天暗骂:我靠,把我家当公共厕所了?还小丫头呐,这踏马什么癖好?
“没问题,您给秦爽说说。您见过秦爽吗?”
“就那装得矜持,故意摆弄风骚,却又没几分姿色的老女人?”常规不说时间地点,谁知道在什么地方儿见过谁了?不过他描绘的秦爽,颇为入骨,褚欢大姨只要不拉下脸装严肃,容易给人浪荡的印象,她当自己是开茶馆招待四面八方客的庆嫂。
“她可能回四面厅了。”褚照天应付着,急于想脱身。
常规已把他引为了同道知己,此时米盈又没在跟前,他意犹未尽地聊着:“曾少康那流氓犊子向她道歉,她脸红了,两人有事儿,脸真红了。哎,想见真正纯真纯真的小丫头吗?”一说到这话题,他本色突显,风雅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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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爽去了游泳池,见两条大白鱼在池里扑腾,一条肥腻腻的。
“安然,你家亲戚来了,褚照天问你去不去四面厅见见。”
沙安然来这里家里的人不知道,她也没跟褚照天说过家里的亲戚。肯定是曾少康来了,褚照天才让秦爽来传话。她觉得不用瞒人,便爬出泳池,把亲戚关系对秦爽说了:“晚晴知道的。对了,你一年多以前就该知道的,我当时没说。”
秦爽假装生出了一股抱不平的怒火:“这混蛋有妹妹这么靓的天仙,还像只贪腥的猫。”
沙安然大度地说道:“男人都这样,可能是憋久了吧。除了我,他还有十七个女人,最近这半年没见过面,都跟我一起,见到姐姐了,一定忍不住了。”她全靠肯学肯练,才把曾少康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却不知道他怎么又看上秦爽了。
秦爽听了她的话,露出了娇羞之色:“甭拿我打趣儿。”
“看我像说笑的吗?我吃醋了。你给他说,我先伺候老太太睡,晚点儿再去。”
“那不太晚了?”
“不晚,今晚的酒且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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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规缠着聊纯真小丫头,从抱晚亭和六合园的景墙绕过了四面厅,褚照天才甩掉他,立即打电话向柳艳秋说了:“七十岁的老头儿说二十九岁的秦爽是老女人,稀奇吧?你也别给米盈说太明显,当心把老流氓气成脑溢血了。”
柳艳秋帮着米盈愤怒:“强奸犯旧病复发了。”
走过徜徉短廊,褚照天进了夏雨轩,听见二层上传来轻悄的话语声,听不清内容。
但这声音熟悉,像在四面厅外面听到的那阵风声。褚照天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上去。
这原来是一处喝茶听雨的休闲轩,后来风水先生建议在两侧加修了抱厦,又把阁楼的抱厦做了带有禅意的茶室卧室。匾额是夏雨轩。
褚照天朝着传出声音的一间茶室走去,听出是闵晚晴。
“亨利·法约尔认为管理有六大作用:预测、计划、组织、领导、协调、掌控……”
声音轻,像在背诵。
褚照天想了想,决定打个招呼:“闵姐,在用功呐?”
“啊!”闵晚晴像受了惊吓,外面刚听到脚步飞快落地一响,门就应声打开。动作快。
褚照天连忙后退:“别开门别开门。我找别的地方。”
“站住,聊会儿!”闵姐拿出总经理的威严,果有掌控气势。
“你用功,我不打扰。”
“我在跟你说话。承认用功怎么啊?小娟姐教我挨个儿认园林的房子,什么重檐啊歇山啊,我去,梁就梁吧,一会儿又说是枋。柱子还分檐分金分山,这么复杂干嘛?又是斗拱又是榫卯。怪不得你妈批判你爸,说他有钱了,尽干脱了裤子放屁的事。”
褚照天笑道:“甭记这些,又不当解说员。你记着厅堂楼廊名字就行,不会走错门儿。”
“那不行,管人要管专业点儿。家里那么多能说会道又能干的高学历,我不能当白痴,以后米盈还要带医生技师来。我躲在这儿悄悄学学,学成一大高手。你躲什么,我躲着是发奋,方琼姐叫我找个清静地儿。”
褚照天见她说着说着就往前走,只得一步步地倒退。
“哎,我跑气儿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大师兄没回来,人没回来,却打电话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疯话,他问我想露肚脐眼儿吗?我一管事儿的,成天露个肚脐眼儿,像话吗?”
褚照天一怔:难道林好傻到不穿衣服的地步了?否则,步虚不会唐突地问她。
嘿,步虚是在给我递刀子吧?褚照天心念一动,搬运卡车的事,迟早瞒不住。这会儿就拿刀子,捅闵姐一刀,把她嫁人的事敲定了。
“你见过步虚给高警官推拿了吧?”
“你骗不着我了,雪姐说,我师父早死了。”
“我跟你大师兄确实不是同一个师父,可我也学过气功。以前还正常,可出了车祸,我再练功,就发现有问题了。你看见的,谢勤他爸撞我时,我还不能走路,起身都起不了。可咱们住了两小时酒店,我就行走如常,就因为练了一会儿功。”
“这不叫问题。说明你过关升级了。”闵晚晴也觉得邪门儿。
“是问题。后来我发现,这门气功能夺走别人的真气……”
“北冥神功——”闵晚晴惊喜地叫道,“也许是吸星大法!”但她又马上否认了,“不是吸星大法和化功大法,我跑气儿只是一种感觉,脑门上方的神庭穴嗞嗞凉一下,就没什么事儿了。我劲力武功反应都还在,没跑了。”
“这只是初期症状,是我立即把气还给你了,可是没还完。”褚照天设了个套。
他想,闵姐要问怎么才能还完。
可闵晚晴没有朝他引领的方向走:“胡说八道,你又没接触到我。”
“我那是隔空取气。林好跟我只见过两三次,她没练过武,体质比你差,抵抗力比你弱,现在人已经傻了。步虚见她露出肚脐儿,担心你也那样。”
“又想骗我。”
“我骗你干嘛?”
“你心里明白。”
褚照天见话到这一步,便说道:“闵姐,三天后咱们养生馆开张,开张那天,趁热闹,我向你求婚,咱们订婚……”
“滚!你流氓,太渣了。滚,你不立即消失,我炒了你!”
“不结婚,我怎么把真气还给你?”
“我不要了,当我给你送的葬礼。”闵晚晴转身,把门关上。
茶室临水,三面开窗,空气流通清爽。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闵晚晴怒不可遏地撑着案桌,看着窗外青波碧叶,夕光暮风卷起荷池层层绿浪,想静静心:“畜牲,敢跟我结婚,我敢给你送一春色满园的帽子。”刚跟沙安然分开,又来这儿起腻,太没下限了。
闵总管越想越腻味,打了个寒战,昨天还警告过他,别弄些花花草草的事儿恶心人。
“当耳旁风了?雪姐是老板,我是雪姐的亲妹妹,又不是你小姨子。人还活着,就满嘴的鬼话连篇,迟早叫你变成鬼!”她想着想着,听楼下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又禁不住好奇:“什么鬼?大白天的,还闹鬼?”她在沉吟,两脚互蹬,脱了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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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拧腰动臂,脚下滑动,手拈诀,嘴含咒,踏魁罡,走禹步,三步九迹。
“……五车八马,掣电催风,破障穿云。敕传太一,律令诸神:一步天星回,二步千山伏,三步众水顺,四步避邪祟,五步拜上清,六步请太清,七步敬玉清,四帝五老来相助,星汉迢迢发万里。遵盟誓,守信条。汝若负吾,永不利贞,吹灯拔蜡断香火。”
罡咒踩着步斗的点子,褚照天本来一脸庄重肃穆,可念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
“噗——”他笑了。
他曾问过残缺师父的来历,可道人就是不说。此时想来,这老爷子无拘无束,落拓不羁,既不敬天也不礼地,活的是一个桀骜不驯。有事了,求到三清四帝五老六御门前,可是求人没个求样,还威胁着要吹灯拔蜡断香火,真够可以的。
放在案桌上的手机响了。
褚照天在铃声中,坚持走完:“苍苍皇天,冥冥皇地,乾尊耀灵,坤倾内营,二仪交泰,六台利贞。急急如令,起!”他收势敛气,吐出一口哈字,连忙跑到案前拿起手机接听。
步虚生气道:“你笑什么笑?两台车差点儿从空中摔下来。”
“你在车上?”
“谁说不是呢?搬运术是光电速。可我却是风速。”
褚照天大为惊讶,继而满是喜悦:“你是说,我的残三车搬运术能把你搬运成微生物?可你成了颗粒,成了夸克,是怎么打电话的?”
步虚说道,搬运术不能把他搬成微观物质,但他能化成一道风躲进驾驶室。
“高度只有二十多米,手机搬没有,还有信号,不影响打电话。哎,我快到物流仓库了。”步虚挂断电话。褚照天这一趟踏罡步斗施展搬运术,运功运气,炁走十四经脉,耗神耗力,他刚要坐下调息养炁,楼上传来轻叱——
“你装神弄鬼,在跟谁打电话?”
褚照天一惊,举头看去:你赤脚仙子啊?
闵晚晴赤着双脚站在阁楼楼梯口。她把凉鞋脱掉,是怕踩在楼板上发出声响。她又问道:“五车八马,掣电催风,破障穿云,是几个意思?”她来的时候,正听到这一句。前面褚照天和上古天神、山海奇兽、洞天散仙聊天叙旧,请大家帮步虚搞搞物流的咒诀,她没听见。
嗯,褚照天猜想,她也没听见教步虚下次调度车辆安排货物,就不必告诉她了。
明天步虚要跟通用十八回来,闵姐若是在场,试一试把她搬运成一个小人儿,不知有什么奇幻的效果。他笑道:“刚才念的是口诀,我的气功,需要念口诀。你想学吗?”
闵晚晴陡然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杏眼圆睁,惊骇地叫起来:“鬼!闹鬼啦!”
褚照天还没来得及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而他听见闵晚晴后面那句闹鬼啦的话,也是闷声闷气从紫色光幕中发出的。她被光幕装着,定定地站在楼梯口。褚照天骇然大惊,转过身,颤声道:“紫光姐?韩礼?”
“怕什么怕?我送你去天庭,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