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年(621年)三月,突厥进犯唐朝边境。然唐军早有防备,致使突厥在汾阴、石州攻城未果。此举为唐朝赢得了喘息之机,使其得以集中兵力和资源,继续支持秦王李世民围攻洛阳王世充割据势力。
北疆烽火战报与汾阴、石州的捷报几乎同时传至长安,三月最后一日清晨的常朝上,气氛肃穆而凝重。兵部侍郎手持军报,出班朗声奏道:“启禀陛下,昨日八百里加急军报:突厥颉利可汗发兵数万,寇我北境,前锋直指汾阴、石州。”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端坐于御座之上的高祖李渊眉头微蹙,沉声问道:“战况如何?”
兵部侍郎继续回禀道:“幸赖陛下圣明,早有旨意令边军严加戒备。汾阴、石州守将依令深沟高垒,闭城坚守。突厥军恃其骑兵之利,狂攻数日,然我军依托城防,弓弩齐发,檑木滚石俱下,杀伤甚众。突厥见急切难下,又恐我援军将至,已于前日解围北遁。此战,我汾阴、石州二城岿然不动,挫败胡虏凶锋。”
此言一出,殿内紧张的气氛明显为之一松。侍中陈叔达抚须颔首,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深谋远虑,预先布置,实乃社稷之福。突厥此败,足证我北疆防务并非虚设。王集等临危不乱,守土有功,当予嘉勉。”
“陈卿所言甚是。”李渊脸色稍霁,点头道,“二将之功,着吏兵二部议赏。突厥狼子野心,此番受挫,料其短期内必不敢再大举深入。此确为我朝赢得一时喘息之机。”
此时,尚书右仆射裴寂出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却也点明了当前的重心:“陛下,突厥暂退,诚然可喜。然臣以为,当下至关紧要者,仍在东都!秦王殿下围困王世充于洛阳已逾八月,城中粮尽,疲敝已极,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唯窦建德引大军西来,屯于虎牢关东,意图救援王世充,此诚腹心之患也。”
李渊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案头的另一份奏报上,那是李世民自西线战场发来的军情分析。他缓缓说道:“裴卿所虑,正是朕心之所系。二郎(指李世民)已亲率精锐扼守虎牢,正与窦建德对峙。值此紧要关头,洛阳不可松,虎牢更不可失。北境既已无虞……”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坚定,提高了声调:“传朕旨意:北疆诸军,除必要守备外,原定增援之兵马钱粮,悉数转调东线!关中府库,优先保障秦王军需,务必确保洛阳围困之势不堕,支撑虎牢关之决战!凡粮秣、军械、兵员,皆须源源不断,不得有丝毫延误!此乃荡平群雄、一统天下之关键,诸卿务必同心协力!”
“臣等遵旨!”殿内众臣齐声应道,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荡。突厥北犯的警报解除后,整个朝廷的意志和资源,更加毫无保留地投向了决定中原命运的东线战场,秦王李世民麾下的唐军主力,正同时与王世充、窦建德两大强敌进行着最后的较量。
前面章节提到,秦王李世民于武德三年(620年)七月挥师东进,锋芒直指盘踞洛阳的郑帝王世充。唐军以雷霆之势迅速扫清洛阳外围据点,兵临城下,并于当月完成了对东都洛阳的战略合围。
李世民部早已探明洛阳城高池深、守军精锐,强攻必然损失惨重,遂定下“久困长围,待其自毙”的方略。唐军主力在洛阳城四周扎下坚固营寨,如同铁桶一般,彻底切断了洛阳与外界的陆路联系,标志着旷日持久的洛阳围城战正式拉开帷幕。
为彻底孤立洛阳,断绝守军一切生机与援兵可能,李世民命令大军环绕洛阳城挖掘了内外两道深广的壕沟。 内层壕沟紧逼城墙,用以封锁守军出城袭扰的通道;外层壕沟则构筑在更远距离,规模更大,旨在阻隔任何外部援军的接近。在两道壕沟之间及后方,唐军日夜不停地修筑起连绵不断的土垒、栅栏和坚固营垒,并设置大量鹿角、拒马等障碍物。这些精心构建的防御工事体系,不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岛,更成为唐军自身进可攻、退可守的可靠屏障,将“围困”二字落到了实处。
围困之余,李世民并未消极等待,而是采取了积极主动的“围城打援”战术。 一方面,他分遣骁将如史万宝、刘德威、王君廓等,率精锐机动部队活跃于洛阳外围广阔区域,严密监控并伺机打击试图向洛阳靠拢或运送物资的王世充军队。另一方面,对于洛阳城内守军任何试图突围或反击的行动,唐军依托坚固工事予以迎头痛击。李世民本人更是时常亲临前线指挥,唐军士气高昂,不断挫败守军的反扑。同时,唐军持续使用抛石机(炮车)等攻城器械对洛阳城墙和城内重要目标进行轰击,施加军事压力,消耗郑守军力量与意志。
正当洛阳陷入苦战之际,王世充的求援引来了更强大的敌人,夏王窦建德。武德四年(621年)初,窦建德亲率十余万大军西进援郑,对围城的唐军构成巨大威胁。 面对腹背受敌的险境,李世民展现了非凡的战略魄力。他审时度势,留下大将如屈突通、李元吉等率领主力继续严密围困洛阳,自己则亲率最精锐的骑兵和步兵东进,抢占虎牢关(今河南荥阳汜水镇)这一咽喉要地,准备迎击窦建德。这一分兵之举,既保证了洛阳围困不松懈,又将决战战场转移至外围。
在李世民亲赴虎牢关与窦建德对峙周旋的同时,唐军在洛阳外围的军事行动和王世充政权的瓦解速度显着加快。 至武德四年(621年)三月,在唐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招抚下,王世充控制的河南、山东广大地区出现了雪崩式的归降潮。
重要的州郡如: 管州(郑州管城,今郑州)、汴州(今开封)、 豫州(今汝南)、亳州(今安徽亳州)、 随州(今湖北随州)、许州(今许昌)、 颍州(今安徽阜阳)、邓州(今邓州)、 宋州(今商丘睢阳)、潞州(今山西长治)、 荥州(今荥阳)、汴州(今开封)、 洧州(今尉氏)、杞州(今杞县)、 夏州(疑为误,或指附近某州)、陈州(今淮阳)等相继归附唐朝。
关键城池如: 显州(州治今河南泌阳)总管田瓒举所部二十五州降唐;尉氏(今尉氏)守将时德叡举所部杞、夏、陈、随、许、颍、尉七州降唐; 王世充的徐州行台(辖区长官)杞王王世辩也遣使归降。重要的关隘和军事据点如: 虎牢关(此时在唐军手中)、轘辕(今偃师东南、登封西北的重要关隘,由王君廓攻克)等亦落入唐军控制。 这些州县的丢失,意味着洛阳彻底失去了外围的所有屏障和物资补给来源,陷入了绝对的、绝望的孤立。
因此,至武德四年(621年)三月,秦王李世民自武德三年七月开始的对洛阳包围,已持续了八个月之久。 通过深挖壕堑、广筑营垒构建的严密包围圈,结合“围城打援”的灵活战术,辅以外围州县的纷纷归降,唐军已将王世充牢牢困死在洛阳孤城之中。
洛阳城内粮尽援绝,景象惨不忍睹,百姓饿殍遍野,士兵亦濒临崩溃。除了粮食匮乏之外,一匹绢只能换到三升小米,十匹布才能换到一升盐,衣服饰品、珍宝古玩,便宜得像泥土草芥一样。
等到百姓们把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就一起捞取河沟里的污泥,沉淀后拌上一点点米屑做成泥饼来充饥,结果,食用泥饼的百姓没多久就身染重疾,身体浮肿,脚软无力,饿死和病死的尸体在道路上互相枕压着。
当初,隋义宁元年(公元617年)四月,为抵御李密率领的瓦岗军对东都洛阳的猛烈围攻,时任洛阳留守、后被拥立为皇泰主(即隋恭帝杨侗)下令,将洛阳城中的百姓强行迁入宫城(即隋朝东都洛阳的核心皇城宫殿区,如紫微城)避难,当时总计迁入了约三万户人家。然而,待到秦王李世民大军围困洛阳城(武德三年末至四年初)时,经过连年战乱与此次残酷围城的消耗,宫城内的幸存者已锐减至不足三千户。
城内粮绝,景象凄惨。即便是那些地位显赫的公卿大臣,也沦落到连粗糙的麦麸都吃不饱的地步。而像尚书郎(尚书省的低级官员)这类品级更低的官吏,更是处境艰难。由于极度缺乏劳力,加上饥饿导致大量人员死亡,他们常常被迫亲自用肩膀扛、用头顶着,搬运沉重的守城物资、或是同伴尸体的悲惨场景。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不断有人因饥饿和劳累而倒下,最终饿死。
面对洛阳城内日益严峻的饥荒和人间惨剧,郑帝王世充的应对策略愈发显得残酷而徒劳。他已经看到军心民心的动摇是致命的,因此首要之务便是以铁腕维持对军队和残余民众的绝对控制。他严令守军加强对宫城及内城各处的巡逻警戒,尤其是粮仓重地,凡有哄抢粮食或私下议论投降者,一经发现,立斩无赦。甚至对因极度饥饿而濒临崩溃、行动稍有迟缓的士兵,督战军官也常施以鞭笞乃至处决,企图用恐怖的高压政策压制任何可能的叛乱火苗。
与此同时,王世充并未放弃对城内士绅大户的搜刮。尽管这些人家中存粮也早已耗尽殆尽,他仍不断派出亲信爪牙,以“为国捐输”的名义进行最后的勒索,哪怕只能搜刮到些许谷糠麸皮,也要优先供给他的核心卫队和高级将领,以维持最基本的战斗力。为了维系渺茫的希望并转移城内军民对饥饿的注意力,王世充还组织起最后的资源,举行了几次规模浩大的祈神仪式,祭告天地祖宗,宣扬“天佑大郑”、“援军将至”的论调,试图用虚幻的承诺和神灵的威慑来麻痹痛苦不堪的臣民,延缓崩溃的到来。
然而,城内惨状日甚一日,死亡枕藉的消息不断传入宫闱深处,即使是王世充最核心的圈子也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一日朝会,宫室之内寒气逼人,群臣面如菜色,形销骨立,朝班稀稀落落。王世充强打精神,环视阶下,声音嘶哑地问道:“城中粮秣,尚能支撑几日?窦王(指窦建德)援兵,可有确信传来?”
负责粮秣簿记的官员颤抖着出列,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声音细若游丝道:“启禀陛下……宫仓、太仓……皆已见底。近日所食,唯以树皮、浮泥拌些许陈年谷壳……军中亦多有杀马充饥……恐……恐难再支旬日。”
此言一出,殿内死寂一片,只闻得压抑的喘息声。
王世充脸色铁青,沉默片刻,目光转向负责城防的大将军单雄信:“雄信,守城将士,士气如何?”
单雄信盔甲残破,躬身回道:“陛下,士卒饥饿难耐,体弱无力者日增。虽督战队日夜巡视,然……然每日仍有逾百人倒毙于城头巷尾。末将……末将唯恐……” 他迟疑着,不敢再说下去。
此时,一位文官挣扎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悲凉:“陛下!洛阳已成绝地,满城生灵悬于一线。臣……臣万死冒昧!唐军围城如铁桶,窦王大军又被阻于虎牢关外,音讯渺茫。城中粮尽援绝,军民十不存一。为……为满城生灵计,或可……或可遣使……” 他话未说尽,但“议降”之意已昭然若揭。
“住口!” 王世充厉声喝止,目露凶光,死死盯着那名文官:“尔等竟敢在此时乱我军心?朕承天命,据守东都,岂是那李渊、李世民可轻侮?窦王雄兵十余万,旦夕可至!城中军民,当与朕同心戮力,共克时艰!再敢言此等丧气之语者,视同叛逆,立斩不赦!”
此刻,王世充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暴戾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固执。
那名文官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臣惶恐!臣失言!陛下息怒!”
看到此,其余大臣更是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一言,殿内只剩下王世充粗重的喘息和额头触地的闷响。王世充看着阶下这群形容枯槁、瑟瑟发抖的臣子,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愤怒、绝望和孤家寡人般凄凉的寒意。他颓然坐下,挥了挥手,嘶声道:“传旨……再搜!凡宫室府库、官宦之家,掘地三尺,务必再寻得些许口粮!着令各门守将,严加戒备,凡有懈怠者,斩!再遣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突破唐军封锁,前往虎牢关催促窦王速速进兵!散朝!”
这道命令,与其说是方略,不如说是垂死挣扎的哀鸣。他拒绝承认失败,却拿不出任何真正能挽救危局的办法,只能将洛阳城最后一点元气,在高压和绝望中消耗殆尽,直至最终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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