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将巍峨宫墙浸染成朦胧的黛青色。
顾念雪身着一袭绯红织金襦裙,在萧璟煜的陪同下,踏着满地碎金般的朝阳,缓缓朝着宣政殿走去。
宣政殿内,宣璟帝正伏案批阅奏折,案头的齐楠香袅袅升起,萦绕在鎏金龙纹屏风之间,将帝王周身晕染得愈发威严莫测。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厚重的殿门,
“肃王,肃王妃求见!”
宣璟帝搁下朱笔,抬眸望向殿门口。
只见萧璟煜身姿挺拔如苍松,玄色蟒纹长袍衬得眉眼愈发冷峻;身旁的顾念雪却如同一簇跃动的火焰,绯红罗裙与晨光相映,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愿父皇圣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璟帝放下手中的朱笔,微微颔首,
“平身吧。你们两个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顾念雪缓缓起身,美目流转,
“臣媳斗胆,想请父皇恩准,让臣媳在懿祥宫栽种万寿菊。”
宣璟帝听到懿祥宫三个字的时候,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龙纹扶手。
他的眸色瞬间变得幽深,仿佛有暗潮在眼底翻涌 —— 似乎那里藏着对故人的追忆,也藏着不愿示人的隐秘往事。
“这些小事吩咐上林苑即可,何须你亲力亲为?”
顾念雪盈盈下拜,
“回父皇,近日臣媳闲来无事,翻阅母妃生前留下的札记,其中有一册提及,母妃曾亲手培育万寿菊,本想待来年父皇寿辰时,以花海贺寿。但却因时节不对,加之疏忽照料,未能如愿。字里行间,皆是遗憾······”
宣璟帝心中一紧,
“什么札记,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不敢欺瞒父皇,这是其中一册,请父皇验看。”
顾念雪将广袖中的一叠册子递交给一旁的刘公公,册子有些年头,纸张也有些泛黄,但封面看上去保存得还算完好。
宣璟帝指尖抚过熟悉的簪花小楷,当年宸妃倚在窗前写字的模样,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这些札记从何而来?”帝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萧璟煜上前半步:
“父皇恕罪,这是儿臣年幼时翻越懿祥宫围墙,在书房西北角的暗格里,寻得这套札记。一共一百五十一册,历经岁月侵蚀,已有三本残损难辨。”
宣璟帝的目光落在萧璟煜身上,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总爱躲在廊柱后的瘦小身影。
犹记得,是在这个儿子十一岁被封王那日,他才特赦萧璟煜自由出入懿祥宫,却不知早在多年前,那座尘封的宫殿里,就藏着少年最珍贵的秘密。
片刻后,宣璟帝脸上露出笑意,
“你既是肃王妃,自然也就是宸妃的儿媳,既存着这份孝心,朕便准了,往后,你便同璟煜一样,可以自由出入懿祥宫,不必再来向朕报备了。”
顾念雪行礼谢恩,
“谢父皇隆恩!”
抬眼间,顾念雪留意到宣璟帝眼下乌青,似是气色不大好的样子,刚要开口询问,殿外便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
“兵部尚书求见。”
顾念雪与萧璟煜对视一眼,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退出殿门时,鎏金兽首衔环撞出沉闷声响,将帝王咳嗽的声音隔绝在厚重的朱漆门内。
刚出宣政殿,顾念雪拉住萧璟煜的袖口,轻声道:
“阿煜,你有没有觉得父皇的脸色不大对,是最近太累的缘故嘛?”
萧璟煜侧眸望着她,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摇头道:
“如若父皇身体有恙,太医院早该递折子了。”
听他如此说,她也将不安压回心底,
“许是我多想了,陪我去趟上林苑,挑些好的花种。”
萧璟煜嘴角勾起,牵起她的手往长廊走去。
二人交叠的影子被朝阳拉长,却不知此刻宣政殿内,宣璟帝正捏着宸妃的札记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悄然染红了泛黄的纸页。
两天后,宣璟帝率领一众皇室宗亲、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家猎场。
顾念雪早前已命人暗中放出消息,说她在懿祥宫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想来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玉芙宫了。
丽嫔在自己的宫殿内,坐立不安。
“你可打听清楚了?那顾念雪到底找到了什么?” 她抓着荷香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荷香被抓得生疼,却不敢挣扎,
“娘娘,奴婢听懿祥宫的宫人说,肃王妃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惊恐万分,还命人无论如何都要保守秘密,且将那东西仔细收好带回了煜阳宫,至于是什么,似乎没人知道,还说······还说等王爷和皇上回宫,要把东西亲手呈给陛下!”
丽嫔松开她的手臂,在殿内来回踱步。
她绞尽脑汁地回忆当年的情景,越想越觉得不安,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歆萃宫走去。
凌贵妃斜倚在茜色软缎靠枕上,任由宫女用翡翠碾子为她轻压太阳穴。
见丽嫔神色慌张地闯进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丽嫔今日怎地有空到本宫这儿来?”眼尾余光瞥见冬儿脸色煞白地后退半步。
丽嫔行了一礼,顾不上寒暄,急切地说道:
“嫔妾有要事与贵妃娘娘相商,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上次被丽嫔暗下幻药的余悸犹在,冬儿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却在触及主子冷冽的眼神时,咽下想说的话,领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
“顾念雪似乎是在查宸妃之死,我的人买通了懿祥宫的宫人,得知她从宸妃的寝殿里找到了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看她那谨慎的模样,会不会······”
凌贵妃慢条斯理地端起海棠花式茶盏,茶汤映出她冷凝的眉眼:
“慌什么?懿祥宫都封禁这么多年了,还能找着什么东西?就算有,也早该被处理干净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娘娘有所不知,那顾念雪心思深沉得很。自从她嫁进肃王府,似乎就开始暗中调查宸妃的事。我前几日在宫道上碰见她,她三言两语就把我呛得说不出话来,”
她压低声音,眼白泛起血丝,
“有件事娘娘还不知道吧,她已经去过冷宫了,没多久我身边的霜儿就疯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凌贵妃搁下茶盏的动作顿了顿,双眸微眯,思索片刻后道:
“太医院的脉案白纸黑字写着宸妃抑郁自戕,连陛下都盖了玉印。她若真有本事翻案······”尾音拖着冷意,像淬了毒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