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丽嫔的话音陡然转冷，“本宫知道你与霜儿曾是对食，亲手将她送上死路定不好受吧，你可怨本宫？”
小顺子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后背：
“奴才不敢！当年若不是娘娘提携，奴才还在辛者库刷夜壶！且娘娘离宫之前还不忘给奴才寻出路，这才有了奴才今日。”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霜儿变成现在这样也绝非娘娘之过，奴才就算要恨，也只恨害她之人！”
丽嫔满意的点头，压低声音道，
“本宫没看错人，是个识趣的，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 —— 倘若有人问起，必定只是因为霜儿疯魔失手杀人，若你敢说漏半个字······”
她突然攥紧对方下颌，小顺子的视线被强制对上丽嫔眼底的森然，
“本宫必定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
小顺子吓得浑身直哆嗦：
“奴······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背叛娘娘，请娘娘宽心！”
丽嫔松开手，漫不经心地擦拭指尖，仿佛触碰了什么脏物。
她重新倚回窗边，望着冷宫方向窜天的火舌，嘴角扯出一抹阴鸷的笑。
“事成之后，便厚葬霜儿吧，到底跟了本宫一场。” 丽嫔的指尖温柔抚过鬓边珠翠，“她素来怕疼，便给她个全须全尾的体面 ——” 忽然低笑出声，目光落在小顺子身上，
“终究是为本宫尽了最后一份心，这份情，本宫自然要念的。”
“谢娘娘！”
小顺子弓着腰退到殿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素帕，望着远处浓烟，脑海中浮现霜儿曾拉着他的衣袖，娇笑着喊着他“顺子哥”。
此时的煜阳宫，
顾念雪屏气凝神，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银针，在烛火下精准刺入青鸾身上的各个穴位。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下颌滑落，在月白襦裙上洇出深色痕迹。
榻旁的老嬷嬷攥着浸透血污的帕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惶惑，不住偷瞄着正襟危坐的萧璟煜。
思绪不由得飘回两个时辰前的那场噩梦。
冷宫偏僻的院落里，老嬷嬷看着小顺子带着几个陌生宫人走进新来的疯丫头屋里，原以为只是寻常送膳，却见那些人突然抽出腰间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老嬷嬷拉着青鸾躲进后院坍塌的狗洞里。
泥土混着腐草的气息呛得人发呕，她们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外头的动静：
“仔细搜！宁可错杀不得放过！”
老嬷嬷浑身发抖，用手死死捂住青鸾的嘴，不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青鸾，快走！”
老嬷嬷乍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看了看身边的青鸾，下意识地攥紧她衣裳。
火光映得狗洞外一片通红。
不一会儿，她透过缝隙看见，一群小太监正围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疯狂捅刺，刀刃入肉的闷响混着粗重的喘息。
直到那女子再也不动弹，为首的小太监踢了踢尸体，又补了两刀，才堪堪离去。
等那群人走远，老嬷嬷才敢拽着青鸾爬出来。
两人浑身沾满腐叶和虫蚁，却不敢停留片刻。
绕过火场时，老嬷嬷看见那具替死鬼的尸体 —— 分明是常给冷宫送泔水的哑女，此刻却穿着青鸾的旧衣裳，胸口满是血迹。
这时，沐风与影七同时出现在二人面前，二话不说，将俩人打晕直接从冷宫里扛了出去。
老嬷嬷转醒时，已然躺在一间药香萦绕的屋中。
朦胧视线扫过房间门口，墨色劲装绣着铁血狼头的暗卫如铁塔般伫立，腰间环首刀泛着冷光。
当她的目光落在不怒自威的萧璟煜身上时，喉间猛地发出一声呜咽。
那人冷肃的眉眼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分明是与宸妃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嬷嬷颤巍巍的指尖刚要伸出，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看着对面床榻上紧闭双眸的青鸾，顾念雪正悉心给她施针诊治，瞥见顾念雪腰间的麒麟玉佩，温润的玉色泛着柔光，那分明是宸妃娘娘亲手塞进襁褓中的满月礼。
“真的是...... 三殿下？”老嬷嬷的声音破碎在喉咙里，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打湿了的衣领。
她想要叩拜，却因浑身脱力只能攥着榻边锦被，恍惚间竟觉得自己还在懿祥宫的旧梦里，那个总爱抱着小皇子在海棠花下轻笑的主子，此刻就站在眼前。
过了半晌，顾念雪收回悬在半空的银针。
蓝雨眼疾手快递上丝帕，轻柔拭去她额角细密的汗珠。
萧璟煜已疾步上前，玄色蟒纹广袖带起一阵风，稳稳揽住她虚软的腰身，掌心隔着薄衫都能触到她急促的心跳。
“歇会儿。”他半搂着人走向圈椅。
顾念雪却摇了摇头，接过他递来的温茶轻抿：“不碍事。”
茶雾氤氲间，她望着榻上昏迷的青鸾，眉头蹙起细小的川字，
“方才我替她施针放血，暂时缓解了她的气血瘀滞，可她常年待在冷宫，寒湿入骨，身上也已生出铜钱大的溃烂，脉象虚浮如游丝······可这都不是要紧的，棘手的是，她的疯癫似乎也不是外伤所致，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唤醒她的记忆。”
萧璟煜握紧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因施针而紧绷的指节，
“没关系，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丽嫔与此事脱不了干系，青鸾的记忆，慢慢来就是。”
话虽如此说，可顾念雪深知，那个总在深夜翻阅母妃札记的男人，此刻正用最克制的姿态，压抑着多年来啃噬骨髓的执念。
老嬷嬷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径直双膝跪地，白发散落在她佝偻的背上，像覆了层霜雪，
“王爷，王妃，老奴有罪！”
顾念雪见状，立即让蓝雨将她扶起。
“嬷嬷快请起！”
“那日在冷宫，老奴对王妃多有不敬，还请王妃宽恕老奴。”
“嬷嬷，上次是我唐突了，不知者无罪，快起来吧。”
蓝雨将人扶起，又拿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说。
萧璟煜墨色瞳孔里翻涌着压抑的暗潮，攥着顾念雪的手骤然收紧，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