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的指尖在袖中发抖。上次偷吃糖糕被婆婆发现,藤条抽得她三日下不了床。
她小心翼翼捏起一块,甜腻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却让她喉头发紧。
\"娘...\"月娥突然跪倒在地,\"是不是儿媳做错了什么?您要打要罚...\"
\"傻孩子!\"崔氏一把将她拉起,触到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时,心头猛地一刺。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指节粗大变形,掌心全是裂口,哪里像二十出头姑娘家的手?
崔氏强忍泪意,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盒:\"这是雪蛤膏,以后每日早晚记得抹手。\"
月娥怔怔望着精致的小盒,突然想起去年冬日。她手上冻疮溃烂,偷偷买了盒最便宜的蛤蜊油,被婆婆发现后连盒带钱都扔进了灶膛。
接下来的日子,周府上下惊掉了一地下巴。老夫人不仅免了少夫人晨昏定省,还亲自盯着厨房给她炖补品。更惊人的是,那日崔氏竟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将库房钥匙系在了月娥腰间。
\"老夫人莫不是中邪了?\"厨娘王妈偷摸着和账房先生嘀咕,\"前儿个我还瞧见她在灯下给少夫人缝袜子呢!\"
这日午后,崔氏带着月娥清点库房。推开尘封已久的西厢柜门时,一个雕花紫檀木盒\"咚\"地掉在地上。盒盖摔开,露出一支点翠凤头簪,金丝缠绕的翡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月娥突然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这是她及笄那年,明远亲手为她戴上的定情信物。夫君去世后,婆婆以\"睹物思人\"为由,将她所有首饰都没收了。
\"娘知道...\"崔氏颤抖着拾起发簪,\"这是明远跑遍扬州城才寻来的。
\"她轻轻拂去簪上尘埃,\"那年他回来,手上全是磨破的水泡,却笑得像个孩子。\"
月娥的泪水砸在陈年的灰尘上,溅起细小的尘埃。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这支簪子。
\"来。\"崔氏将她按在妆台前,小心地绾起青丝。铜镜里,婆媳二人的倒影渐渐模糊在氤氲的水汽中。\"以后想戴什么就戴什么,咱们周家的媳妇,合该漂漂亮亮的。\"
\"娘...\"月娥突然转身,将脸埋进崔氏怀中,哭得像个孩子。三年来积压的委屈、恐惧,全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崔氏的衣襟。
崔氏轻抚着她单薄的背脊,哼起了明远儿时的摇篮曲。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相拥的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角落里,那支点翠凤头簪静静躺着,翡翠折射出的光芒,恰似泪眼中闪烁的星光。
春暖花开时节,周家大院焕发出新的生机。承嗣在月娥的精心照料下,小脸圆润了不少,每日\"娘亲娘亲\"地叫个不停。
这日,崔氏坐在廊下看着月娥教承嗣认字。阳光透过紫藤花架,在三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娘,您尝尝这个。\"月娥端来一碟新做的枣泥糕,\"按您教的方法做的。\"
崔氏咬了一口,甜而不腻,这丫头有一手好厨艺,却从未有机会为自己做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老夫人!\"赵妈匆匆跑来,\"沈家...沈家来报丧,说是沈老爷醉酒跌进河里...\"
月娥手中的盘子差点摔落,却被崔氏稳稳接住:\"要去看看吗?\"
月娥摇摇头,将承嗣搂得更紧了些:\"女儿现在只有娘和嗣儿了。\"
崔氏轻抚着月娥的发丝,望向院中盛开的海棠花。这一世,她终于护住了这个苦命的孩子。那些前世的遗憾与悔恨,都在这满院春色中得到了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