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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钟艾看到了破奴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如既往的精致,但却正在被恐慌吞噬。
你也会害怕吗?破奴?
——沙市奥宸府c1号——
深夜明亮的月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隔绝在外,只留下几缕缝隙,在地毯上投下狭长的光斑,给这间冷色调、极尽奢华的巨大卧室增添了几分沉滞的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昂贵熏香的奇异味道。
偌大的卧室中,钟艾蜷缩在洁白如雪、泛着丝质冷光的蚕丝被中,她的面容十分平和,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唇颜色极淡,近乎透明。
她从被中露出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营养针针孔,在纤细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楚塬一身略显褶皱的麻制家居服,坐在她身侧,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满眼担忧地看着钟艾细嫩的皮肤,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下颚线紧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
“还要多久?已经7天了!”他有些躁郁,身形单薄,猛地从床边站起,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怒目看着站在一旁的韩圣晖。
韩圣晖一身熨帖却因醉酒而略显松垮的棕色西装,脸上带着些醉酒后的不自然的潮红,他手中拿着被钟艾的血泡过后又被洗干净的红玛瑙,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宝石表面,皱着眉思索着什么,眼神闪烁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酒意未消还是心绪不宁。
齐焕身姿笔挺,站在偌大卧室的门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远远的看着床上鼓起的被子,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薄唇微微抿紧。
楚塬看着韩圣晖那张故作镇定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怕钟艾从此醒不来的恐慌已经把他淹没,这七天他每日都只睡两三个小时,不吃不喝的守着钟艾,眼眶深陷,颧骨显得愈发突出,可钟艾自从那日被他带走,便再没了动静,安静得如同沉睡在冰棺里的精灵。
“我现在不需要学姐听我的什么狗话了,你只要能把这个破东西的诅咒解开也行!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楚塬近乎暴走,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青筋暴起的手如铁钳般揪住了韩圣晖的衣领,勒得对方一个趔趄,眼中红血丝遍布,表情有些狰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韩圣晖猝不及防被勒住脖子,呼吸一窒,脸瞬间憋得更红,看着楚塬的样子,又看了看床上的钟艾,也有些慌张,钟家的宅子还没到手,如果钟艾真的死掉,别说钟宅了,恐怕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他艰难地深呼吸了几口气,喉结滚动着,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只憋出一句:“二少爷……我再试试……再试试……”声音干涩嘶哑。
楚塬猛地放开了手,力道之大让韩圣晖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指着床上的钟艾,眼睛却死死盯着韩圣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试,现在试!”
韩圣晖捂着被勒痛的脖子,急促地咳嗽了两声,求助般看了看站在门外的齐焕,没想到齐焕也只是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床上的人入神,仿佛眼前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韩圣晖咬咬牙,只得硬着头皮,慢悠悠拖着自己锃亮却略显笨重的皮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朝着钟艾走去。
他走到床头柜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拿起那把闪着冰冷寒光、给钟艾取血的小刀,想看看再拿些血浸泡玛瑙,能不能让钟艾醒过来……刀刃映出他有些扭曲变形的脸。
楚塬看到那把刀,瞳孔骤然收缩,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意,随即而来的是一种荒诞感,于是他忽然低低地、带着一丝疯狂意味地笑出了声。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韩圣晖的手!韩圣晖惊骇欲绝,想要缩手却已来不及,左手被刺穿,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惨烈。
门外的齐焕目睹了全程,眼神微微一凝,搭在门框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动未动。
他从眼前顶层的落地窗看去,宽阔的潺潺江水延绵不绝,在岸对面璀璨如星河的灯光下发着细碎而冷漠的闪烁的光……窗外的繁华喧嚣与室内的血腥死寂形成了冰冷的对比。
鲜血汩汩涌出,迅速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片刺目又绮丽的猩红,楚塬的动作无人敢拦,门外站着的私家医护以及佣人都屏住呼吸,低着头,像一尊尊失去了灵魂的冷漠的石像。
韩圣晖痛得浑身发抖,额上冷汗涔涔,跪倒在床边,左手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表情因为痛感而变得极度狰狞,他有些后悔自己答应跟着楚塬来沙市。
7天,如果不是来了沙市,他完全有时间从钟宅拿些自己想要的,再蛰伏几年,大不了去国外躲几年,到时候这些大少爷大小姐的恩恩怨怨总该有个大结局了……
偏偏这个楚二少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疯子,他心底咬牙切齿地暗骂自己蠢意上头,居然轻信了他……
楚塬被那抹刺眼的鲜血唤回了一点理智,但他感觉自己的理智马上就要崩溃了,钟艾整整睡了7天,就算每天吊着营养液,却还是脸颊凹陷下去,下巴尖得可怜,日渐消瘦。
他颓然地坐在钟艾身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轻轻把手放在了钟艾冰凉的胳膊上,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些痴恋又有些痛苦地看着她平静得近乎没有生气的脸。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底下青色的细小血管。
鬼神之说,仙邪之道,从前他统统不信,偏偏遇到了钟艾……有时候,他甚至恨自己当年为何偏偏要选那一天去操场打球,如果不去打球,或许就不会遇到钟艾,也不会从此对她一见倾心……
往后种种,都不会发生,钟艾也不必受这种苦……他闭上眼,喉结痛苦地滚动了一下。
韩圣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和屈辱,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左手的伤口,试图止血,在楚家的地盘,他自然不能嚣张,因而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忍着痛意伏低做小:“二少,这吊坠记载就是这么用的,几十年前也用过,听我家人说完全没任何问题,所以我才敢拿给您……可是我忘记考虑钟艾……”
听到钟艾的名字,楚塬猛地睁开眼,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韩圣晖那张因疼痛和讨好而扭曲的脸,韩圣晖吓得一哆嗦,只得赶紧换个称呼:“我忘记考虑钟小姐的特殊之处了……您看,要不您把吊坠给我,我带回去研究研究,洗出血迹后,不出一个月,钟小姐一定会醒过来!”
“一个月?你想杀了她吗?杀了她好占了钟家?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已经人尽皆知了!”楚塬霍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韩圣晖的眼睛,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鄙夷,他的恨意已然藏不住了。
韩圣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产生一种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他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伤口的剧痛都仿佛被这冰冷的恐惧暂时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