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的路,从来都不止闯进去那一步。
抬手看了看怀表,时针已经指向亥时。
“再歇半个小时,十一点点整动手。”
他将碗底最后一口水喝干,碗底在桌上重重一磕,
“都精神着点,今晚这趟,只许成,不许败!”
油灯的光晕里,几道身影重重一点头,各自检查起武器,屋里只剩下铁器碰撞的轻响,和窗外渐起的风声。
夜里十一点半,约定好的位置准时出现了几道人影。
虎九、张胡子和朱青缩在墙根的阴影里,檐角漏下的月光刚好照见他们紧攥着东西的手,指节在暗处泛着白。
陈彪弯腰将巷口那只半满的油桶挪开,发出 “哐当” 一声轻响,随即矮着身子钻进胡同深处,身影很快就融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另一边,陈虎叼着烟点燃火柴,火苗在他指间明明灭灭。
他深吸一口烟,将烟头狠狠摁在酒坊墙外的酒缸上, 缸里早被掺了汽油,火星刚一触到酒液,“腾” 地就蹿起半人高的火苗。
“砰 ——!”
不过片刻功夫,酒缸就在烈焰中炸开。燃烧的酒液像一条条火蛇,四处飞溅流淌,瞬间点燃了堆在旁边的柴火和杂物。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
酒坊里陡然传出惊恐的尖叫,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乱响。
爆炸的轰鸣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惊醒了整个胡同的人家,一扇扇窗户接二连三地亮起灯火,很快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水桶碰撞的声音。
墙根阴影里的虎九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透着一股狠劲。
“动手!”
朱青喉间挤出两个字,声音压得像块石头碾过地面。
趁着酒坊方向的火光和呼喊声吸引了大半注意力,三人猫着腰往后缩了缩,又猛地拧身冲向刚才陈彪挪开油桶的位置。
朱青动作最利落,一个箭步蹿到墙根,踩着墙缝里凸起的砖块借力,“噌” 地翻上墙头,翻身时腰间的短刀在火光里闪了一下,随即轻得像片叶子落进院子。
虎九和张胡子紧随其后,前者落地时膝盖微屈,稳稳卸了力道;后者却没那么轻巧,脚腕在砖头上磕了一下,闷哼一声赶紧捂住嘴,借着墙角那棵老槐树的阴影往深处缩。
院子里静得反常,只有远处救火的呼喊顺着风飘进来,衬得脚下的青砖路愈发沉暗。
三人分三个方向散开,像三只夜行的猫,贴着墙根、廊柱和堆放的杂物挪动。
朱青盯着正屋的门窗,虎九绕向西侧的厢房,张胡子则盯着后院那扇挂着铁锁的小门。
朱青摸到正屋窗下,指尖刚搭上窗棂,就听见屋里传来含糊的鼾声,他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又用刀背轻轻敲了敲窗框,确认是实心木后,果断放弃,转身往廊下的月亮门摸去。
虎九在西厢房外停住脚,这屋子的窗纸破了个洞,他凑过去眯眼往里瞧。
昏黄的油灯下,只有两个汉子歪在炕边打盹,墙角堆着些麻袋,瞧着不像关押人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往更深处的耳房挪去,那里的门窗紧闭,门环上还挂着把黄铜锁,锁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边!” 张胡子在后面低低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急。
朱青和虎九立刻靠过去,只见后院那扇小门的铁锁是虚挂着的,门缝里隐约透出点动静。
朱青示意两人守住两侧,自己则抽出短刀,用刀背轻轻拨开铁锁,再伸手慢慢推开门缝, 吱呀一声轻响,像根针戳破了寂静,三人同时顿住,直到确认屋里没动静,才鱼贯而入。
后院是间废弃的柴房,墙角堆着些朽木,空气中飘着股霉味。
朱青用刀鞘拨开挡路的柴火,忽然脚下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块带血的布条。
他心头一紧,抬眼望向柴房最里侧那扇不起眼的暗门 —— 门是用木板钉死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呼吸声。
“找到了。”
他回头比了个手势,虎九和张胡子立刻围上来,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远处的火光还在跳动,而这方寸之地的暗战,才刚刚开始。
朱青的手刚搭上那扇暗门的门闩,指腹还没感受到木头的糙意,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 不是一两个人,是很多双鞋碾过地面的 “咚咚” 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和金属碰撞的脆响,像一群被惊动的野兽正往这边涌。
“快躲起来!” 朱青猛地压低身子,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同时拽着身旁的虎九往柴堆后扑去。
张胡子反应也快,一个翻滚钻进了墙角的破水缸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睛死死盯着暗门方向。
几乎是同一瞬间,前院西厢房的方向也炸开了动静。
原本只有鼾声的屋子突然传来掀翻桌椅的 “哐当” 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怒骂,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又急又凶:
“妈的!哪来的火?!”
“操!外面吵什么?!”
“去看看!别是有人耍花样!”
粗鄙的骂声混着趿拉鞋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有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踏在青砖地上 “噔噔” 响,震得人心脏跟着跳。
朱青往柴堆深处缩了缩,鼻尖蹭到朽木的霉味,眼角余光瞥见虎九正攥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虎九的位置最险,离那扇暗门只有两步远,一旦门被推开,第一个暴露的就是他。
张胡子在水缸里憋住气,能看见自己映在缸底积水里的影子,抖得像片被风吹的叶子。
远处救火的呼喊还在继续,可这院子里的动静却像张越收越紧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暗门内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后,似乎有人在侧耳倾听。
朱青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 “咚咚” 擂鼓。
这一刻,前院的骂声、远处的火光、门后的动静,全都拧成了一股绳,勒得人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