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的话,让楚宁再次沉默,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要剥离亦或者毁掉丹府,且不伤及对方性命,这同样也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
此刻那名为樊朝的少年已经杀至跟前,楚宁眉头一皱,一道灵力化为罡风涌出,樊朝的身形顿时倒飞出去数丈。
楚宁知道,这群杀手的目标是“陈曦凰”,而如今,樊朝的同伴皆已死绝,他断不可能轻易引爆自己的丹府,只要他能看到一丝接近“陈曦凰”的希望,应当是能够拖延一会时间的。
所以他伸手叫停那些试图趁这个机会崇尚上前的蚩辽士卒,同时与洛水站在原地,与对方保持着一个不算远的距离。
“真是可笑,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阻拦和亲之事?”
“区区蝼蚁,即使搭上性命,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你现在自我了断还可留得一具全尸,若是再冥顽不灵,本官可有的是手段让你知道什么叫万蚁噬心之痛。”为了确保这个目的,楚宁又开口朝着那倒地的樊朝,寒声言道,试图用激将法刺激对方。
而这番话的效果对于刚刚经历了同伴惨死的樊朝,也确实效果极佳。
只见他低吼一声,艰难的再次爬起了身子,怒目盯着楚宁。
楚宁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正在被他疯狂的催动,他想用尽所有的力量,将自己的速度催生到极致,以此接近陈曦凰,完成绝命一击。
感受到这一点的楚宁,虽然脸上依然挂着戏谑的笑意,可心却在这时沉到谷底。
樊朝虽然被他激怒,但这少年也绝非傻子。
在他的视角看来,自己是接受了宗门的密报,为了龙铮山与整个北境百姓,来执行这九死一生的刺杀任务的。
此事不管成与不成,他都难逃一死。
而如果落在蚩辽人的手中,且不说蚩辽手段残忍,定会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万一其拥有一些搜魂之类的邪法,还有可能让自己吐出一些涉及上下线暗桩的秘密,哪怕他对这些其实所知不对,但万一对方就顺着那些蛛丝马迹,找到了这些人的话,对樊朝来说依然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所以,这次尝试,也是他最后一次尝试,成与不成,他都会在这之后催动自爆的法门。
……
洛水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楚宁下定了决心,却并未在刚刚那少年冲杀到身前时就直接动手。
直到听闻了楚宁对少年的有意嘲讽,她方才意识到,摧毁丹府却不伤及性命,对于这个修为的楚宁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晓了这一点的洛水,转头看向楚宁:“我授你一法……”
她正要言说,却感觉到周遭有数道目光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是那些蚩辽的士卒,皆神情古怪,尤其是那位蚩辽少女,更是面色狐疑。
洛水微微思虑,也反应了过来,现在他们二人,在这些蚩辽人的眼中,一位是即将与五王子完婚的皇女,一位是明面大夏派来的使臣,同时也是国师安插的密探。
二人此刻却以如此暧昧的姿势站在一起,耳鬓厮磨,难免会引起这些蚩辽人的怀疑。
洛水的目的终究是安稳的走到蚩辽王庭,见到那位蚩辽共主,她自然不愿招惹麻烦,故而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楚宁的怀抱。
但就在这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红,咬了咬牙,竟是不退反进,伸手环抱住了楚宁的腰身。
楚宁也没有想到洛水会做出这般举动,脸色微变,神情古怪。
“抱着我。”可洛水却在这时贴在了楚宁耳畔,轻声说道
“欲盖弥彰,反倒引人怀疑。”
“蚩辽崇尚强者,做得大大方方些,更能印证你的身份。”
楚宁一愣,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周围的蚩辽人,却见那些蚩辽人得见此景,眼中非但没有了狐疑,反倒大都露出了艳羡之色。
正如洛水说的那样,蚩辽素来奉行谁的拳头大,谁有理的理念。
如果楚宁藏着掖着,这些蚩辽人反倒会觉得二人别有目的。
而现在这样的毫不避讳,在他们看来,却是再合理不过。
毕竟相比于那个所有人知道百无一用的废物五王子,眼前这位大人确实要强出太多,也理应更容易得到皇女殿下的芳心。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楚宁也没了顾忌,将刚刚松开没多久的手再次放在洛水的腰身,用力的将之往自己身上一揽。
二人的身躯便再次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唔……”洛水也没有想到这家伙会抱得这么紧。
她甚至能透过对方单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胸膛处那肌肉的轮廓。
“你……”她不免有些恼怒,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楚宁一脸的神色如常,仿佛并没有半点洛水以为的那种龌龊念头。
而这毕竟是洛水自己的提议,见楚宁如此,她暗觉若是自己在这时计较,反倒显得自己有些过于自以为是。
念及此处,她不得不压下心头的异样,红着脸颊,仰着脖子,贴在楚宁的耳畔,将她所知的那种可以剥离对方丹府的法门道出。
而因为视野不同的缘故,站在楚宁身后的众人此刻看去,则更像是,这位皇女大人,正在向楚宁献吻。
那些蚩辽士卒们见状,皆面露艳羡之色,而那位身为将领蚩辽少女却是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不过楚宁却也无心去管这些蚩辽人作何想,听闻洛水道出的法门之后,没有犹豫,一掌朝着前方拍出,数道万相墨甲所化的黑线用处,精准的刺入了那少年的体内,在少年哀嚎声中,数道灵力顺着黑色丝线灌入。
樊朝的身躯便猛地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杀来的身形便于那时重重坠地,昏死了过去。
……
少年昏死的瞬间,那蚩辽少女便在第一时间指挥着蚩辽士卒冲杀了上来,将那昏死的少年押了下去。
“把他看好,找城里最好的医师,务必保住他的性命。”楚宁并未阻拦那些手段粗暴的蚩辽士卒,他知道若是对夏人表现出太多善意,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故而只是冷冷这般说道。
“大人好生厉害!”
“方才那些灵炎可也是国师大人所授的手段,所谓何法?”而这时,那位蚩辽少女也走了上来,双眼放光的看着楚宁问道。
她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崇拜之色,似乎已经被楚宁的手段彻底折服了一般。
楚宁却神色如常,他转头看向少女,眯起了眼睛,好一会后,方才言道:“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若是你,现在应当想尽办法,去保住那个夏人少年的性命。”
楚宁的语气平静,而听闻这话的蚩辽少女却歪着头,一脸的困惑的问道:“大人似乎对这些夏人格外上心,我观大人的手段,想要杀他们易如反掌,可好几次,都不舍得出手……”
她虽然表现出了一副懵懂之相,但楚宁却听得出来,从开始到现在,她对自己始终在进行着试探。
这倒并不是这蚩辽少女有多么谨慎,而是楚宁之前的表现确实可疑。
但这不仅仅因为楚宁对樊朝一行人表现出来的关心,更因为楚宁所展现出来的手段,几乎都是人族修士所有的神通。
起先这蚩辽少女,还以为楚宁这幅模样,是某些易容术所致,但在方才的战斗中,她却意识到这个能散发出纯粹妖气的少年,似乎就是人族……
如此一来,楚宁的身份自然也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就连洛水也听出了异样,她虽未有发声,但环抱着楚宁腰身的手,却是不由得紧了几分。
只是楚宁面对着蚩辽少女的追问,却依然面色如常。
“当年师尊奉王上之命,改制蚩辽时,所推行的第一道政策就是摒弃血统论,这才让诸如腐生君与灵瞳部族的族人有了今日的地位。”楚宁开口言道,说出的却是与少女所问毫不相干的回答。
“不仅如此,血寂织梦府等几乎沦为各部奴隶的部族也得益于此,渐渐有了今日这般地位。”
“这些部族,如今都对师尊感恩戴德。”
“但真的论起来,最应该感谢师尊的,不应当是这些部族,而是……”楚宁说道这里,忽然一顿,然后再次看向那蚩辽少女,眯起了眼睛,言道:“各大部族通婚所生的混血种们!”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墨月将军。”
那蚩辽少女听闻这话,顿时脸色一变。
“毕竟如果倒退个几十年,按照蚩辽一般的传统,混血种往往被视为污染了血脉的肮脏产物,要么出生时就被杀死,要么就沦为玩物。”
“是师尊的法度救下了将军在内的大批混血种,让你们不仅可以免于沦为奴隶,甚至只要有足够的能力,还能胜任高位,要知道这可是以前的混血种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楚宁则继续说道:“将军对这一点应该深有体会吧?”
“我要是记得没错的话,将军的父亲是无光部族的大蛮,母亲是血寂部族的奴隶,那位大蛮一时兴起,侵犯了将军的母亲,才有了将军。”
“可即便是在师尊推行了新的法令之后,你的父亲依然认为,被低贱的血寂部族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在你出生的第二天就派人想要将你投入荒原,喂养魔物。”
“你的母亲拼死相护,才将你送到了师尊为混血种开辟的灵阳府,将军得益于此,才能修行功法、长大成人。”
“师尊在信里对你还称赞有加,说整个灵阳府中的孩子,就属将军你最是聪慧,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将镇守环城这样的大事交到将军手里。”
随着楚宁这番话说出,那蚩辽少女的脸色也渐渐从震惊变得激动起来。
显然,那位国师大人在她的心底地位极重,能得到国师的夸奖,对她而言是分外值得激动的事情。
“国师竟然……还……还记得我。”她竟是红了眼眶,如此喃喃说道。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从小不受待见的小孩,终于得到了自己最崇敬的长辈的认可。
洛水看着那蚩辽少女这幅模样,虽然听不懂楚宁在说些什么,但见这蚩辽少女的这幅反应,也知道这番话,大抵已经彻底打消了对方心头的怀疑。
她不仅暗暗松了口气。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本应该在这时见好就收的楚宁,却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下来。
“但今日所见,我却对将军很失望!”
这话一出,那蚩辽少女也是脸色一变,错愕的看向楚宁。
“环城重地,是云州咽喉,尤其是在万玄牙前线失利的情况下,那夏人的兵锋直指盘龙关,当初我们靠着奇袭环城,再下盘龙关,取得了这破天战功,将军绝对有如此珠玉在前,那些夏人难道不会如法炮制吗?”楚宁幽幽问道。
名为墨月乌歌的蚩辽少女闻言,已经没了之前试探楚宁的狡黠,反倒一脸焦急的解释道:“我自然知道,故而每日巡视与操练都不曾懈……”
“难道当初我们取下环城,是靠着正面强攻?!”楚宁却高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墨月乌歌的脸色再变,也明白了楚宁话中所指。
“当初拿下环城靠的是奇袭与里应外合,而如今呢?”
“我刚刚带着皇女抵达环城,杀手便至,难道将军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环城怕是早就被夏人埋满了暗桩,如此情形之下,时局可谓岌岌可危,将军还不思如何寻找线索,找出那些暗桩,反倒问我为什么如此在乎那个夏人少年!”
“你觉得若是师尊知道他将如此重任委任给了将军这样的愚笨之辈,他该不该对将军失望呢?”
楚宁此言一落,那墨月乌歌彻底乱了方寸,只听扑通一声,少女直接在楚宁的身前跪了下来。
“属……属下愚笨,属下……”
“将军应当知道,师尊最不喜的就是这跪地求饶的戏码。”楚宁却再次打断了对方。
“万玄牙在前线的失利已经让师尊在王庭上遭受了诸多非议,如果这环城再出岔子,师尊的处境可就岌岌可危,若是将军真的感念师尊恩情,就好好将那少年治好,交由我审问!那时,你才有资格向师尊请罪!”
楚宁冷冷的说罢这番话,根本不给对方再言的机会,一拂衣袖,抱着神情错愕的洛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