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甩下这么颗大雷,扬长而去。
屋内,薛姨妈左右为难,急得只能落泪。
薛宝钗心疼母亲,赶忙下地来抱住,“妈你别难过。总归这是女儿的婚事,女儿都由您做主就是。”
薛姨妈抹眼泪道,“若他只是一味地强取,我倒也可以与他强硬到底。再不成还有你姨妈在,或者我去求老太太开恩,谅他也不至于造次。”
“可偏是他每次做这样的事前,总是先给咱们一个巨大的恩惠。那恩惠大到就连这荣国府内外都没有第二个人再能给得,别说宝玉做不到,就连你姨妈和姨丈都未必能做到的。那样的恩惠,总是叫咱们说不出拒绝。”
“便如之前,他叫你帮凤哥儿管账,让你在这荣国府里站稳了脚跟;紧接着又是给了一半的铺子叫你哥哥经营,竟然叫你哥哥就此收了心,如今每日再也不出去荒唐,每日里都是按时安刻到铺子去做生意。”
“这回又是。他竟设法恢复了你哥哥的户籍,叫你哥哥又成了薛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家产旁落……这样的事,除了琏儿,便是你舅舅都没能替咱们做到,咱们又怎能厚着脸皮不记他这份情?”
“可是咱们心下却又最是明白,要想不欠他的情,就只能按着他划下的道儿,答应他的要求……可可是他又偏是那样风流浪荡的性子,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我又怎能忍心将你嫁给他去?”
“有凤哥儿在那镇着,若是你当真嫁过去,又不知道要沦落到何样的身份了去呀。”
“还是宝玉好。那孩子乖巧伶俐的,又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得老太太欢心,如今亲姐姐又封了贵妃,他自是前途无量。况且有你姨妈在,你若嫁过来,那日后有你姨妈照拂着,你便也不用担心那婆媳之间的关系。”
薛姨妈哭得心肠寸断,“可是听着他的意思,他那话里并非没有要挟,倒好像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他回头还能继续将你哥哥给做成死人,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业旁落……你哥哥和家业在一头,你在另一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真真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好。”
薛宝钗拥着母亲,可她心下反复翻涌的,反倒是之前贾琏与她说的关于老太太心意的那番话:他们原本在梨香院住得好好儿的,老太太却叫他们搬,这便是老太太明里暗里想撵他们走了。
也是啊,他们薛家在京里也不是没有宅子,刚进京来的时候临时在人家荣国府安顿下来是情有可原,可是这么久了,他们竟然还不肯走;尤其是这回人家荣国府修建省亲别墅,地方缩窄,本来就没多余的地方儿了,他们竟然还不肯走……以老太太那性子,必定是嫌弃他们没眼力见儿、不懂事了。
薛宝钗自是明白她妈是怎么想的,她妈就是要死死守在荣国府里,只为叫她能嫁给宝玉。
只是她妈毕竟是当长辈的,也不用每日早晚都往荣国府那边去请安,于是她妈与她的心境又不一样——她每日里早晚过去,跟姐姐妹妹们的一处,又时时见着荣国府的下人们,总觉得人家那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轻蔑似的。
终究他们是外亲,这一晃在荣国府里赖着几年不走。眼看着她这当姑娘的都大了,却还这样住着,或许他们自己这样的商人之家不觉得怎么,可是摆在人家这家规严谨的国公府人的眼里,便是有些不体面了。
薛宝钗明明看在眼里,心里也都明白,却也只能硬生生装作不知道。虽说表面是能维持住体面,然则自己心下却也是不舒坦的。
她自己原本也是心高气盛的姑娘,自问嫁进任何门第里去都能当好主母,可是如今偏要像没人要了一般死守着荣国府……她的自尊心一再受挫。
她也知道,此事姨妈王夫人也是为难。若是依着姨妈自己,这婚事早就定了,可偏中间卡着个老太太。宝玉从小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这便是老太太亲自抚养的,于是就算祖母隔着一辈儿,王夫人却也不能不听从老太太的意见。
况且姨丈贾政原本就是荣国府次子,这些年还能留在荣国府内生活,甚至占据了中路的院子,这自然都是仰仗老太太的偏心。所以只要老太太不答应,以姨丈贾政的孝子心态,自然也绝不会去违拗老太太的。
她便垂下头,轻声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妈再跟姨妈好好说开。如今宝玉和我年纪都大了,这件事再不说明白,咱们在姨妈家的地位就更尴尬了。”
薛姨妈点头,“自是应当!只是老太太她……”
薛宝钗静静垂眸,“此一时,彼一时也。从前姨妈的确是会为难,可是如今倒是有个最好的契机——大姐姐封了贵妃,如今大姐姐的意见自然可以凌驾于老太太之上。只消姨妈将这话与大姐姐说明白,由贵妃娘娘亲自赐婚的话,想来老太太也没有理由反对了。”
薛姨妈听罢也是大喜,“可不正是这个理儿,我竟怎么一时急昏了头,竟然给忘了!”
“正巧你大姐姐省亲在即,到时候请她当场赐婚,自然没人再能违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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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当日与尤氏说完了尤二姐、尤三姐的事,便也没急着催尤氏,给足了时间叫尤氏去犹豫与安排。
贾琏知道这事急不得,总归得叫尤氏这三姐妹全都心甘情愿才好。
于是耐着心等着,一直从年底忙完了过年。眼看冰融雪化,春意降临,省亲别墅里的花草、软装都开始紧锣密鼓进行起来了,尤氏那边才终于叫人送信儿来,请他过去吃茶。
两人见面行礼后,各自落座。贾琏当真捧起茶盅来认认真真吃茶,吃罢还赞道,“这茶清新宜人,叫人齿颊留芳。”
有事这才叹了口气,“罢了,这样看来果然你们有缘。”
贾琏扬眉,“珍大嫂子这话怎讲?”
尤氏苦笑道,“原本我是故意拖着你,想将这事儿拖黄了的。若是你心急了来催我,我反倒能找出一堆的理由搪塞你。可偏你耐心,竟一等就是数月,倒叫我瞧出你心诚来,不忍心拂你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