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筵宴散后,魏泽将魏秋叫到议事殿,听魏秋提及夷越王妃被迷晕出自阿丽娜之手,也觉着那丫头太胡来。
“明日,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到港口城。”
魏秋应下。
魏泽想了想仍不放心,适才烈真想要同呼延吉比试,呼延吉没有应下,他说怕烈真输不起,何谓输不起,当时呼延吉的样子不像在说笑。
于是又让魏秋近前,另外嘱咐了一番话……
……
在皇宫设饯行宴的同一时,江念去了长福坊,云娘肯定是要同她一道离开的,只是听云娘说,苏和好似不愿随他们一道走。
问他今后的打算,他也不说。
“阿和的腿伤可好一些了?”江念走进院子。
云娘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引江念坐下,然后坐到她的对面,低声道:“宫医们前脚才走,后脚你就来了,肿已经消了,只是还需拐杖才能行走。”
云娘也有些气恨:“枉你一番心意,跑去求了乌医来,不仅把他救醒了,腿也治得差不多了,虽说不能再踢蹴鞠,可好歹同普通人没差,他自己……”
说到这里,本该骂得更狠的云娘,突然一声叹:“他又想去救你,可那乌塔族的首领是他够不着的人物,就像那天,他连人家的门槛都跨不过去,之后便一直自责,认为是他连累了你。”
“他歇下了么?”江念这话刚一问出口,那屋里不知是什么掉了,“嘎达”传出一点响动。
云娘忍着笑,给江念睇了个眼色,无声道:“醒着呢,故意的。”
江念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似对秋水吩咐,实则对着窗口扬声:“去看看他醒着没,若是醒着,把他叫出来在院子里坐坐,成日闷在屋里怕是要生霉。”
秋水笑着应下,江念同云娘也起身随在后面上了台阶,秋水敲响侧边的房门。
房里先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一声咳嗽,那咳嗽也不是真的咳嗽,像是在清嗓子:“谁?”
“阿和,睡了么?”秋水问道。
“没睡。”
秋水回头对着江念和云娘一笑,然后说:“那出来到院子里坐一坐,这会儿夜风正好哩!”
说罢,不见里面有回音,江念等人又重回院子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门扇开阖的声音。
苏和拄着拐慢慢行到三人面前坐下。
江念见他走路不成问题,可能还得些时日才能恢复到丢掉拐杖的程度。
“我们明日就要走了。”江念说道。
苏和听后“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江念,微笑道:“先前不知你是王妃。”
江念扑哧一笑:“现在你知道了,给我磕两个响头罢?”
苏和先是一怔,接着也笑了起来。
江念慢慢收起笑,说道:“云姐姐和秋水会同我一起回夷越,所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和想了想说道:“我就不同你们一道了。”
江念“嗯”了一声:“所以你打算等我们走后,再俏不声儿的回夷越?就如同来大夏时一样,港口城时明明可以随我们一路来京都,却煞有介事地说什么在港口城有事待办,我当有什么事呢,原是怕咱们瞧不起,自己赚路费去了。”
苏和蓦地红了脸,好在天色暗,看不出来。
云娘跟着说道:“我们既然是乘着同一艘海船来的,就乘着同一艘海船离开嘛,你一个夷越人在异国他乡多不容易,日后又不能再踢蹴鞠了,靠什么活?难不成再给人做苦力?就你这腿脚,只怕去了人家也不要哩!”
“而且,你又在大夏风光过一时,能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么?”云娘说着,拿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拐杖。
苏和一声不言语,之后该如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双腿废了,不愿像寄生虫一样跟着江念她们,他更清楚,江念和云娘不会不管自己,所以情愿离她们远一些。
“不打紧,等腿脚好了,我可以找份轻省的活计,而且手里还有些钱资,也够了。”
江念却不留情面的把他的话戳破:“明日我们一走,宫医们也要走,谁给你医腿脚?没人给你医腿脚,你的腿脚能好?真想当个跛子?”
苏和一噎。
江念佯装得叹了一声,转头对云娘说:“云姐姐,前些时大王还跟我说呢,他说等我回去,我若想开店铺,他也不束着我,就让我开。”
“哎哟!这可太好了!”云娘一拊掌。
“可不是,我原本打算回了夷越开一家蹴鞠社,可我又不懂这些门道,想找个人帮我打理。”江念说到这里,故意瞥了眼苏和,继续道,“嗳!结果人家另有去处,不愿跟咱们一路,罢了,罢了。”
云娘杵了杵苏和:“都讲到这个份上了,你不说两句?”
苏和张了张嘴,说道:“那我……帮你打理……”既然念娘需要他,他就跟着一起。
江念看了苏和一眼,确认道:“所以说定了,明日你同咱们一起启程回夷越?”
“是。”苏和点头道。
当晚,江念让人把云娘还有苏和接去了九泽台,以便次日一齐出发。
……
彼边,九泽台。
烈真回到院中并未进屋,在石台上坐着醒酒。
可恨那护卫太狡黠,行止合度,无隙可乘,任他说破天也不肯入套,反倒显得他揪着不放,落了下乘。
这算是打他记事起吃过的头一个闷亏,从前就是在魏泽面前,也没这般憋堵。
“公主呢?怎的这两日不见她的影儿?”烈真问道。
一旁的丫鬟嗫嚅半晌答不上话,阿丽娜公主怎会向他们这些下人报行踪。
烈真一摆手:“罢了,去准备热水。”
那丫头向来野惯了,估摸带着侍从去京都周边玩去了。特意寻她时寻不到,不寻时,又出人意料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
次日,九泽台前停了许多马车,还有大几十骑的轻甲卫,引得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
他们听说了,这些人是海那边的夷越人,是他们大夏的贵客,此次前来是为商谈两国商贸。看这个情状,应是商谈结束准备归去了。
因着要行一段陆路才到港口城,江念只作轻简装扮。
云娘和江念路上做伴乘同一辆马车,苏和腿脚不便,单独乘一辆马车,呼延吉和江轲骑马行于队伍前。
魏秋亲自率了一队人马从旁护送。
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港口城驶去,途中又走了许多时日,终是到了。
车马停当,港口处已事先做了人员清理,没有嘈杂往来的人群,连码头的货物也垒得整整齐齐,近岸处泊着几艘大船。
隐隐可见上面有人走动,那几艘大船便是夷越的海船,船上留守着上百的兵将,海船并不靠岸。
魏秋翻身下马,走到呼延吉和江轲面前,先朝呼延吉施了一礼:“贵人此次前来大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因夷越王微行,是以魏秋敬称呼延吉为“贵人”。
呼延吉颔首道:“魏王客气,两国共商大势,探讨经济福祉,既是顺应天意亦是应承民心。”
这时,江轲说道:“魏王日后可到我们境土来,届时我作东道,带你赏玩京都城。”
魏秋笑着应下,本是一句客套话,所以没太当真,他的任务完成了,人已安然送抵,于是带着人马辞别而去。
待魏秋等一行人走后,呼延吉让人把江念等人送上海船,自己同江轲却留于岸上。
此时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冷肃。
“那封书信送去了?”呼延吉问道。
江轲点头道:“按你说的,专派人送了过去,算着时间再有个三两日人就到。”
呼延吉“嗯”了一声。
……
江念上了海船,没过一会儿海船拔锚离港,左右几艘海船随行。
秋水并几个丫鬟把房间重新理过,熏了香,一切妥当后,出到廊上,就要请江念进屋休息,行了一路,也有些累了。
“娘子,屋子整理好了。”秋水说道。
江念并没回应,往甲板上看了一圈,没见到呼延吉和江轲的身影,先开始她以为他二人在别的屋室议事,可自打离港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依旧不见他二人。
忽然见甲板上行过一人,正是呼延吉的随身小厮,丑奴,在京都之时没见着他,应一直留守海船上。
“去把那个奴儿叫来。”江念吩咐道。
秋水应下,快速下了楼阶,走到丑奴身后叫了一声:“小奴儿。”
丑奴听到声音转过头,发现是一个脸颊带疤的丫鬟,指了指自己:“叫我?”
秋水点头道:“对,就是叫你,随我去上面,我家娘子要见你。”
丑奴神色一转,抬头往上看去,唬得差点跳起,不待秋水再说,已三两步往楼上奔去。
一径跑到江念面前,先叩拜大礼:“终是见到大妃了,小的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